少年好奇将几人打量一番,从口袋拿出一根红绳,小心翼翼绑好手中信纸。
月梵出言搭话:“小哥,把心愿挂在树上,也是你们北州的传统吗?”
“是以前的古方。”
少年将红绳另一端挂上树梢:“你们是外地人?这是很多年前的北州传统,我们相信万物有灵,会有神灵栖息在树上,倘若挂上心中祈愿,能被神灵看到——这是师傅教给我们的。”
谢星摇一愣:“师傅?”
据她所知,若是古时的平常书院,学生们大多把老师称作“夫子”或“山长”。比起这两个称谓,“师傅”更像是仙门中的称呼。
“对啊!我们师傅很厉害的。”
少年双目明亮,轻轻吸一口气,不顾双颊被冻得通红:“不瞒你们说,凌雪书院里都是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学生。我们从小没了去处,是师傅好心将我们收留,教我们读书写字、修习术法。”
师长如师如父,不外如是。
月梵点头感慨:“你们师傅真是个好人。”
少年性子单纯,听她出言夸奖,高高兴兴扬起通红的鼻尖,自嘴角咧开一个笑。
然后很快收敛下去。
——书院里本是寂静无声,忽然传来几道清脆低笑。
几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结伴而出,路过少年身旁,最右边的姑娘微微抬眼,同他打了个招呼。
肉眼可见,小少年的脊背陡然挺直,面上一副正经之色,向她礼貌颔首。
几个女孩如麻雀一般匆匆路过,少年深吸口气,如释重负。
月梵哼笑:“喜欢那个女孩子呀?”
“没……没有!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心思被人一句话戳穿,少年红着脸无措摇头,即便极力掩饰,眼中仍透出几分不舍:“只是她几天前入了剑宗,不久便要离开北州了。”
谢星摇漫不经心打量树上的信笺:“所以你今日写下的心愿,是希望有机会能与她再见啰?”
“才、才不是。”
小少年耳根发红:“我希望她万事无忧、在剑宗崭露头角。见不见面根本不重要,而且我们师傅说过,修真界说不定是一个圆,只要有缘,总能相遇的。”
谢星摇原是看着树上信纸,忽而目光骤凝,捻起其中一张画片。
“修真界……是一个圆?”
月梵心口重重一跳,某个天马行空的猜想浮于心头,即便心知不可能,却还是令她脱口而出:“你们的师傅,是不是一个姑娘,杏眼瓜子脸,很白很瘦?”
少年眨眨眼:“你们……认识她?”
……不会吧。
识海嗡嗡作响,月梵茫然抬眼,见到温泊雪同样呆滞的目光。
再看谢星摇,虽然亦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较之他们二人,却更像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坦然。
温泊雪竭力拼凑好混乱的思绪:“谢师妹,你——”
“忽然想起来,那天咱们讨论穿越的时候。”
月梵尚未整理好情绪,恍惚间敛眉出声:“摇摇曾经说过,比起一成不变,她觉得逆天改命更有意思……对吧?”
可当夜的分别来得毫无征兆,绝无时间能让他们思考退路,以谢星摇的修为,也不可能助那人在群魔围剿下侥幸存活。
除非——
心口又是咚咚一敲,月梵有点儿懵,试探性开口:“是……白小姐送你的碧流?”
碧流石,白氏一族珍藏之物,若以灵力将其催动,可凝出一滴结晶,有防身护体之效。
一瞬冷风过,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阳光透过缝隙纷然落下,化作满地莹白光斑。树下的红裙少女扬唇笑笑,自储物袋拿出那颗晶莹剔透的绿色石头。
它曾经被灵力环绕,石中随处可见青色流影,而今光影褪去,澄亮得几近透明。
“昨晚时间紧迫,我在云襄即将完成溯时舞祭的时候,把碧流结晶凝在了她心口上。”
然后告诉她,倘若有幸能活下去,不要忘记历史的章法。
谢星摇指尖轻压,手中圆石随之一晃,碧光荡漾,倒映出她眼角轻笑:“这回欠白小姐一个人情。”
她生活在循规蹈矩的日子里,偶尔会不由自主地去想,是否一定要遵循现有规则。
迫不得已认命,接受一个注定死亡的结局,那实在称不上令人高兴的故事。
昨夜站在冰湖边,谢星摇看着阵法亮起,在两段时空交错的瞬息,她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她想要一个尝试,一个可能性,一个足以破局的赌注。
记载有三百年前历史的古书里写:
妖魔大怒,群起而攻。祭司身中数箭,再无生还可能,临近绝路,投身山崖之下。
这诚然是货真价实的历史,不过只把故事堪堪讲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