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甚至想,朝廷每年拨下来的银子,有十分之一用于河工修防了没有。
他暂时合上了账本,又问了关于其他的。
因为这些日子收拢灾民,人多了,有些事轻而易举就打听出来了。
这南河郡郡守俨然就是成了这南河郡的土皇帝,为所欲为。
也得亏之前年景好,朝廷每年也给南河这边拨款,这郡守才没有大肆压榨百姓。
但郡守没有,不代表他底下人没有。
那些小官俸禄有限,每年给郡守送礼,那些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
若不是容衍这些年弄出化肥,推广实用农具,想方设法提高粮食产量,这南河郡的百姓早就受不住了。
此次南河决堤,洪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把过往种种问题,全部引爆。
强抢民女,霸占良田都是轻的。有些官商勾结,谋夺别人家产,把一家人逼死的都有。
马卓把他查到的,都一一说了。
末了,却听面前的年轻人道:“一个郡守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马卓额头冷汗直冒。
一般来说,郡守的确权力不小,但做到南河郡郡守这份上的,也是少有。
否则,大兴也不叫大兴了,早就分成诸多小国了。
容衍轻轻点着桌面,“那么多银子,上将军觉得这南河郡郡守会放在哪里?”
“这……”马卓喉咙发干,艰涩道:“末将愚钝,末将不知。”
气氛越发静默。
良久。
“是我钻牛角尖了。”容衍一改口风,温声道:“辛苦马将军了。”
马卓忙说没有。
容衍笑道:“说来,我也与一位马姓将士有缘。昔日,我还年幼,就是一位马参军奉父皇命令,将我接回宫。”
马卓神色缓了缓,闻言也笑道:“末将一位族兄曾经就任录事参军,现在已经升职了。”
“那应该就差不离了。”两人借着这点陈年往事,聊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马卓才离去。他要去寻找南河郡郡守更多犯事的证据。
七殿下暗示他,可以从一些小官身上查起。
小官给大官送礼,大官给小官庇护,完美闭环。所以从小官身上查起,或许有意外惊喜。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容衍还没查到更多的证据,天上又开始下雨了。看架势,至少得下上数日。
然而南河决堤之后,六皇子忙着明面上布施,安置灾民。跟太子和郡守周旋。
容衍在暗处打击各种冒头的危险份子,收拢灾民,预防瘟疫,救治瘟疫病人,好不容易把局势控制住。这几乎耗费了他们全部的心力。
所以他们自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修补加固冲垮的河堤。
太子和郡守更指望不上。
现在雨势停而又返,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下次洪水泛滥几乎逼。近眼前。
这就像一把大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尸首分离。
容衍连呼吸都透着沉重,晚上睡觉都梦到洪水袭来,把他刚刚安顿好的灾民无情冲刷,到处都是哭声,哀嚎声。
他活生生从梦中惊醒。幸好周围没有哭声,也没有绝望的哀嚎。
屋外只有清泠泠的月光,和偶尔的几声蝉鸣,雅静美好。
他抹了把脸,走出屋子透气。
“阿绿姑娘。”屋外守夜的人看到她,高兴地跟她打招呼。
“今晚轮到你守夜了?”
“是啊。”木桥骄傲地挺胸。这个差事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就为了能靠阿绿姑娘更近一点。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一双眼睛很亮,像初生幼鹿一般,清澈无辜。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幼齿,通俗点说,就是一副傻白甜样。
他直勾勾地看着阿绿,眼中的情意几乎掩饰不住。
奈何当事人压根没察觉到。
“我有点闷,你陪我说说话。”容衍此刻很是疲惫,都没用伪声,声线有着男子的清冽低沉。
但木桥愣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满脑子都是“阿绿姑娘要跟他说说话”。
两人并排坐着,“你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