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侯爷怎么这就进来了!也不等老身亲自去迎接您,倒显得我们孟家不知礼数了。”孟老太太的面色颇有些尴尬,又连忙吩咐丫鬟,“还不快给小侯爷上茶?”
段准负手一笑,说:“孟老太太是长辈,岂有劳烦长辈的道理?我不在乎这些虚礼,便自己进来了。”说着,他的目光斜斜一扫,落到了阮家姐妹的身影处,“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孟老太太连忙挡住了阮家姐妹,赔笑说:“老身与阮家的老夫人是手帕交。如今家中牡丹开的正好,我惦念从前的姐妹之谊,便请阮老夫人过来赏花,两个老婆子热闹热闹。”
“原是在赏花啊!”段准做出恍然大悟的形态,“我看孟家公子和阮家小姐都在,还以为是在相看妻室呢。我这么贸贸然闯进来,不会坏了一桩媒吧?”
孟老太太心底咬牙切齿:这可不是坏了一桩媒吗!
但面上,这狐狸似的老太太却笑得客客气气的:“哪里的话呀!我们今儿就是赏赏花,不做别的。小侯爷来了,蓬荜生辉呢。”
“是么?”段准似笑非笑地坐下了。
他坐的位置,恰好在阮静漪的对面。阮静漪一抬头,便能看到他那张如沐霁光的面庞,还有问罪似的视线。
他的目光里,似乎写了一句话:你怎么敢背着我出来相看夫婿?
不过,阮静漪倒是一点儿都不心虚,也没被段准凶巴巴的眼神吓退。横竖她就没想过要嫁给孟家人,碍不着段准的计划。
这样想着,她从容不迫地望了段准一眼,然后自顾自喝起了茶。
“先前你们在……作诗?”段准靠着圈椅,眯眼瞧着小厮手上的诗卷,“继续吧!不必因我而扫兴。”
孟老太太僵笑一下,说:“诗已经作好了,正等着品评上下呢。”
段准问:“哦?那都是谁做的诗?”
孟老太太说:“桦儿,还有阮家的二位小姐。”
段准招了招手:“拿来我看看。”
孟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小厮忙不迭将写着诗的纸张送到了段准手上。段准翻也没翻,就在手上过了一遭,便说:“我觉得阮大小姐的诗写的最好,就让她做第一名,怎么样?”
闻言,众人都有些惊诧。毕竟段准根本没翻开那叠诗,也必然不知道众人分别写了什么,只是任着心意,随随便便地判了个第一。
阮静漪心底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说:“小侯爷过誉了,但我文采不佳,当不起这个第一。您不妨先仔细看看,再做决断。”
说完,她就很卖力地挤了一下眼睛,指望段准能懂她的意思,把这个第一名分给别人。
段准看到了她的眼色,沉思片刻,很快便重新开口:“不,我还是觉得阮大小姐的诗写的最好。诸位怎么看?”
孟家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得罪小侯爷,于是便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起来,哪怕他们其实并未真的看过阮家姐妹到底写了什么。
“确实,方才我瞄了一眼,阮大小姐的诗清丽非常,别有韵味。”
“小侯爷果然眼光不俗,一眼就甄别出了上上之诗。”
“阮大小姐腹有诗书,还如此谦逊,真是难得!”
孟家人一通马屁,让段准笑容愈发明朗了。
他想喝茶,手肘一歪,便将那叠诗歌碰落在地。只听“啪”的一声响,阮家姐妹的诗纸徐徐在地上展开,写有阮静漪大名的纸页上,一片空白。
没错,一片彻底的空白。除却“阮静漪”几个大字外,连一点墨团都没有——阮静漪无心嫁给孟桦,也不想展示自己的才华,因此干脆半个字都没写,只让秋嬛自己出风头。
厅中登时一片寂静。
先前那些附和之人,顿时像是嘴巴被缝上了,半个字也说不出。阮静漪则恨不得给段准的额头来一记:叫你乱说话,现在尴尬了吧!
这空白的诗卷,叫段准的身影也顿住了。像是为了化解尴尬,他咳了咳,说:“其实今日我来孟家,另有事儿要办。”
孟老太太目光一紧,问:“不知小侯爷有什么要吩咐的?”
段准把玩着茶盏,说:“我从宫里回来时,碰到一个女子当街哭诉。我问她发生何事,她自述自己原是良家妇人,死了丈夫,后被一京城贵介玷污。原本想要上吊,又偏有了孩子。如今生下来了个女儿,可父亲不认,她又无力抚养,只好在街上哭求乞讨。”
说到此处,孟老太太与孟桦的面色俱是一变,而阮秋嬛还一无所觉,作出惊诧的样子来:“怎么会有如此狠心又不知廉耻的男子!当真是小人一个!”
她这一骂,叫孟桦的表情更不好看了,五颜六色的。
孟老太太勉强笑说:“小侯爷有善心,愿意帮扶一二,老身佩服。不过此事与我们孟家又有何干系?”
“孟老夫人不知道吗?”段准露出微讶的表情,“那女子生下的,正是你孙子孟桦的女儿。”说罢了,便拍了拍手。
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个皮肤微黑、形貌粗野的女子哭天抢地地冲了进来。一见到孟桦,她便哭倒在地:“桦郎,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们母女二人,自己去过快活日子了?”
哭声震天,登时间,花厅内好不热闹,连那盆牡丹都被比的毫无趣味了。
听闻此女口口声声哭声,阮秋嬛和阮老夫人俱露出震愕的面色来。
这孟家公子,瞧着玉树临风、彬彬有礼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在外头染指寡妇,而且连孩子都有了!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而且,这寡妇容貌不佳,他未免也太不挑剔了……
阮秋嬛的目光尤其震惊。大概是这样的眼神刺痛了孟桦,孟桦大怒拍桌,对那粗野女子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看上你!我为人清正,素来不好女色!”
粗野女子幽怨地说:“桦郎,你的腰上有一道梅花形胎记,我没说错吧?”
此言一出,阮家的祖孙更是吸了口气——连隐秘之处的胎记都知道,看来这女子所言非虚了。
孟桦被噎了一下,登时有些结巴。他身上确实有胎记,这无可辩驳。没办法,他只好解释道:“那,那是…我喝醉了!”
的确,他只喜欢美人。要不是那日他喝醉了,怎么会误将这无盐之女认作洛水女神?!
但孟桦这么一解释,也就是坐实了他确实与这粗野女子有染。
阮老夫人当即站了起来,客气地对孟老太太说:“孟老夫人,我瞧今日是不大适合赏花了。要不然,您先帮令公子解决了这些事儿,改日再和我们谈赏花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