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出老远了,回头看时,段准还坐在原地,远远地凝望着她。
后来,阮静漪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出那些有关前世的事。
每当她想问了,话到舌尖,她又会犹豫。毕竟这种前世今生之事,说起来怪可怕的。要是碰到些保守之徒,指不准就会觉得她被下了降头,或者人被魇着了,当即便要给她做做法,再请个巫师来驱邪。
一眨眼,京城最热的天气过去了,天渐渐地冷了下来。院子里的梧桐树,悄然开始飘落叶片。
静漪的婚期在秋日,一入秋,丹陵的阮家人便依照圣上的旨意,举家上京,与侯府一道为静漪操持婚事。
阮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能来京城的人也不多。除却老夫人、阮老爷与韩氏,余下就来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女儿不必说,一定是秋嬛。
阮家一行人风尘仆仆上了京,暂居在京城东侧的一套宅子中。这套宅子是侯府那头安排的,为了照顾亲家,特意选了个幽静宽敞的地方,一应吃食行李,也都置办齐全,只消他们人来便可。
但即使如此,阮秋嬛踏进这园子里时,仍旧露着些惆怅的不快之色。
上京这一路,原本就叫人疲累。当她踏入园子,瞧见满目的繁华旖旎时,心底的怅惘之情便更盛了。
“母亲,这便是宜阳侯府吗?”她忍不住问韩氏。
“这可不是侯府,只不过是让咱们住的别苑罢了。”韩氏领着秋嬛,满面笑意地朝下榻的房间走去,“但这儿可比丹陵要好多了,你瞧这院子里的榕树,怎么都得有好几十岁了吧?真是个吉利兆头。”
听闻这里不是侯府,阮秋嬛更显诧异之色。她仰头望着那株高大的榕树,喃喃道:“宜阳侯府比这儿还要奢侈吗?大姐姐竟要嫁到那种地方去了,我是怎么都没想到的。”
韩氏叹了口气,说:“她命好,羡慕不来的。”也不知道阮静漪是怎么得了宜阳侯府的青眼,竟然叫小侯爷亲自去向圣上求赐婚。
若说小侯爷是当年在球场上对阮静漪一见钟情,可那时秋嬛分明也在球场上,怎么也不见小侯爷看上秋嬛呢?可见一切都是命数了。
这样想着,韩氏的心宽散了些。她笑盈盈说:“你大姐姐要嫁给侯府,秋嬛的去处也不差呀。你看,段小公子到底是忘不了你,兜了一大圈,最后还不是恳请父母答应将你娶过门了?那清远伯府在咱们丹陵,可是数一数二的门第了……”
韩氏笑的高兴,但阮秋嬛却咬紧了牙关,眼底透出一种酸楚来。
段齐彦喜欢她,她一清二楚。先前自己使了点手段,想叫这段齐彦知难而退;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去了一趟京城后,便忽然和打了鸡血似的,硬要闹着娶自己。这一回,父亲母亲不肯再放过机会,立时便应下了。
父亲、母亲是高兴了,可她呢?
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嫁给段齐彦。清远伯府在丹陵算高门,可出了丹陵,那便什么都不算了!她想嫁的,原本就是孟家那样的京城名门。区区清远伯府,根本入不了眼。
更何况,她的大姐姐都嫁给了小侯爷这样的人物,她比阮静漪声名更盛,凭什么要屈居人下?
阮秋嬛咬着牙,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的裙摆下。
韩氏领着秋嬛进了屋子,便回头去找阮老爷了,将秋嬛一个人留在屋中。
秋嬛坐了一会儿,外头就有个丫鬟来通传:“三小姐,门口有位客人找您。”
“谁呀?”秋嬛有些疑惑。她在京城无亲无故,谁会找她?
“她说她家主人是什么……梁家的小姐。”丫鬟露出困惑的神色,“那是什么人物?三小姐知道吗?”
阮秋嬛在心底稍过了一遍京城/的名门,面色愈发奇怪了。这梁家是个不输孟家的名门,也只稍比侯府低些品阶。堂堂梁氏一族的小姐,找她有什么事呢?
“你去请她进来,客气一些。”
阮秋嬛理了理发髻,端出了一副淡然的姿态,站在走廊上静候着。
没多久,一位飒爽的红衣女子便负着手穿过了长廊。她的容貌不算漂亮,但胜在飒爽,整个人都带着一抹京中男儿的风范。
一见到阮秋嬛,这位梁家小姐便笑起来:“你就是阮静漪的妹妹?我瞧你比你姐姐更适合嫁入侯府呢。”
第54章 .是夜小侯爷吩咐过,阮家只认大小姐这……
阮家一行人在京城安定下来, 过了没几日,便到宜阳侯府谒见老侯爷。
虽说两家是亲家,但宜阳侯府比阮家贵重不知几何,且侯府的亲家远不止他们这一户, 因此阮老爷与韩氏上门时, 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生怕自己携的礼物不够贵重。
好在老侯爷没为难他们,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就将他们原原本本地放出来了, 还着意叮嘱他们无需在乎女儿嫁妆之事, 侯府不看中这些。
但话虽如此, 阮老爷却还是打算给静漪备上三十六抬的嫁妆。阮家比不上京城名门, 可女儿要是当真两手空空地嫁进去, 指不准被怎么样的看轻。
等阮氏一行人从老侯爷那头出来后,阮静漪便高兴地迎上去, 与自己的祖母阮老夫人说话。她与阮老夫人有一段时日未见,平日里只有书信往来。如今终于在京中重逢, 自然心底欢畅。
“祖母上了年纪, 静漪还要劳累祖母前来京城,实在是不孝。”在老夫人面前,阮静漪露出愧怍的神色。
“傻丫头,谁让你嫁的是宜阳侯府呢?总不能让侯府的人来丹陵参加婚事吧!”老夫人却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并不显得分毫疲累,反倒满面红光,人似乎年轻了许多。
趁着阮老爷与韩氏正在园中左右张望,对着宜阳侯府的广大精妙赞不绝口,静漪连忙将老夫人迎进了房内, 又亲手倒了一盏热茶来。
“祖母且坐坐,喝杯茶吧。”
老夫人接过茶盏,环顾四周,见这间屋子雅致秀丽又不失华贵,陈设摆件处处透出名门之风,她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说:“不愧是宜阳侯府,不落俗格。”
阮静漪笑起来:“这里可是小侯爷亲手布置的呢。这箱笼中的衣物,也是他亲自过目挑选的。”她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手取过八宝格上的小木滚筒,献宝似的给老夫人看,“这个呢,是专门用来按摩脚底的。我在丹陵没见过,还是小侯爷送了我一个,我才开了眼界。”
阮老夫人一看,就露出好笑的神色:“真是个小丫头!这玩意儿早几十年就有,只是丹陵人不爱用罢了,我年轻时就叫丫鬟用这东西给我按脚呢。男人哄你两句,你就开心的不得了了,把这个当宝贝。”
阮静漪愣了下,有些窘迫地说:“祖母说的是,是静漪见识的少了。”
老夫人看她不好意思,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也不必失落。这样纯心的欢喜,本是好事。看来你与小侯爷处的不错,那祖母也放心了。”
祖孙二人在房中说着悄悄话,笑声一阵一阵的。屋子外头,阮老爷则携着夫人韩氏与三女秋嬛,在花径树荫间慢慢地闲逛着,一路感慨不停。
近傍晚时,阮家几口人在温三夫人这头用了饭,打算告辞离去。阮静漪与段准一道,将几人送到了侯府的侧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