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ffery st, 25号。
那是一栋位于居民街区角落的、深褐色屋顶的房子。居民街道夹道梧桐枯黄,却看得出十分温馨,房子是标准美式建筑,两年前修葺过一次,百叶外墙已褪了些色,现出了灰白木头。
它也有个不小的花园。
只是无人打理,地上草枯黄,可怜巴巴地贴在地上。
沈昼叶看到之后温和地笑了笑,却看得出没有一分是发自内心的。
陈啸之注意到这一点,提议:“我们沿着路到处走走?”
“……好。”
沈昼叶说完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十年能改变一个人,却改变不了一条街,沈昼叶从小长大的街道仍是老模样,连路牌颜色都没变。只是有一个新邻居牵着条金毛推开34号的门,沈昼叶记起那家女主人原先叫苏珊,爱烤玛格丽塔饼干,每次烤的时候小昼叶都会巴巴地扒在那家厨房的窗户上,蹭苏珊的饼干吃。
——那个阿姨如今又在哪里呢?
……
空了十年的杰佛瑞街25号门口停了辆房车,邻居好奇至极,纷纷从小窗户里向外看,却只见到两个陌生的、黑发的亚裔情侣牵着手站在门前。
那是谁?
也许是那年久失修的房子的新主人,没人知道,也不太关心。
房子的小主人牵着她的小竹马的手,带着他向父亲曾执教的克里格文理学院走去。
“这家有个小女孩叫amy,”沈昼叶小声告诉陈啸之:“她很坏,初中的时候总压迫我要抄我的数学作业,但我搞不懂,分数的加减法到底有什么难的?”
陈啸之挑起眉峰,看着她。
沈昼叶踮脚看了看艾米的花园,怀念道:“她家的秋千还在诶,我以前也想要一个室外的,但我爸妈说自己没有那手艺,买了个吊床放在阁楼,让我凑合着当秋千用。你说他们怎么能这么敷衍?”
陈啸之嗤嗤笑了起来。
小秋千在风里晃晃荡荡,沈昼叶眉头一皱,陈啸之立即正色道:“我会。”
女孩子耳朵一动,狐疑道:“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陈啸之一本正经地说。
小竹马讲完,觉得好玩,捏了捏小青梅的耳朵。
小青梅挥开姓陈的爪子,凶恶地命令:“你最好会。回去我就让你给我做一个。”
陈啸之藏不住笑,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了。
沈昼叶很愤怒地挣了几下,却完全挣不开,只好由着那个混账牵——然后过了会儿,大约觉得他的手心温暖,自己也小心地、试探着牵住了他。
路上落叶堆积,堆在地上如雪似金,小靴子踩上去沙沙作响,连时间都被攥成了一团。
陈啸之人生头一回,走进了他缺席的、小青梅的岁月里。
他穿过五岁的他只曾耳闻的长街,橡树上晃晃荡荡的圣诞灯,街口的赛百味,冰淇淋小铺,沈昼叶笑眯眯地牵着他的手,指着一个小路牌,告诉他这是自己上学等校车的地方。
——陈啸之未曾参与,却发疯一般惦念了十多年的世界。
他的小阿十生活了十五个春秋的城市。
阿十的童年,少年时,她第一次读诗的花园,她的人格脊梁被建立起的角落。阿十稚气目光第一次放眼宇宙之处。
——她的春夏秋冬,与岁月流淌的街道。
“我在这里学过游泳呢。”
路过游泳馆时,女孩子在夕阳里笑了起来。
“我和你讲过的,你还记得吗?我七八岁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医生建议我找一样运动坚持。我爸妈执意让我学游泳,每周周末都把我送过来游好几圈。我什么运动都不行,只有这项运动在及格线以上。”
陈啸之涩然道:“……记得。”
“后来我哮喘被治好了……再后来它又救了我一命。”
陈啸之鼻尖忽然发酸。
“真的不夸张的,”他的阿十道:“那天要不是我的肌肉记忆,你连我的尸体都见不到,我估计现在就躺在印度洋海底,身体成为小丑鱼的聚落。”
“……”
“可我游了上去。明明浪那么大,暗流还在把我往下拽,和游泳池那么不同,可它还是水。”
她看着天说:“只要是水,我就会。”
陈啸之不受控制地道:“……他们总陪着你。”
沈昼叶目光里浸透了夕阳,十分好奇地看着他,像个小孩。
“无论他们在不在你身边,”陈啸之沙哑道:“是不是在千里之外,或者阴阳两隔——他们永远都是陪着你的。可能他们终其一生不会说‘我爱你’,但他们的爱就像你身周的呼吸一样,无视空间与时间的束缚,无视引力和被切成碎块的普朗克空间,永远陪在你身边。”
沈昼叶眼眶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