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爸爸稳重地点了点头,郑重承诺:
“——不走。”
沈昼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滚,扬起右手小手指:“口说无凭,拉钩。”
沈青慈眼眶通红,笑了起来,和闹脾气的女儿小指头钩了钩,又和她大拇指印在了一处。
然后他女儿一边哭一边要挟那当爹的:“光我不够,爸爸信誉值太低了。和只只也拉钩。”
“……”
——挟眼泪以令诸侯。
这位小曹操深谙两位诸侯的软肋,立刻得偿所愿,还得以恶趣味地逼迫那两个大男人也拿大拇指印了个章,两个人印完尴尴尬尬的,都不知道手脚往那里放。
沈昼叶终于满意了一丁点。
她其实还是在哭,用爪子断断续续抹着眼泪,小声道:“爸,我其实还是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儿。”
沈青慈温和道:“宝宝怎么啦?”
“……系里要我补交转方向的材料,”沈昼叶小心地擤着鼻涕,“博士二次开题的事情还没着落,换课题的话中筛也得重新准备……呜,新课题的事情我现在还卡在死胡同里呢……”
沈爸爸笑了起来。
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后面的恒星清晰可见。
“没人知道未来的路在哪儿。”他在光环中温柔地说:“年龄再大也不行。人类这生物无法预知未来,我们的天性就是迷茫的。”
沈昼叶擦干净眼泪花儿,点了点头。
“可正是因为无法预知未来,才有了人们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拼尽全力生活……”
沈爸爸说:
“——也正是因为我们天性迷茫,我们的种群才得以尝试一切,创造出诗,去仰望万物。”
沈昼叶眼眶通红,闻言却终于绽出浅淡温暖的笑容。
天体物理学最初的起源,正是人类的迷茫。
古阿兹特克人仰望星空,试图寻求群星的指引,试图窥探未来与终焉。而星辰对未来缄默不语,它们安静永恒地存在,只将「当下」的宇宙运行之公理隐藏其中。
未来如何,无人知晓。
「人」是生活在当下的族群。过去曾是,现在亦然,且将永远如此。
“——所以「迷茫」,是好的。”
那个人在萤火般的光中融向梦中宇宙,却对自己的女儿说:“没人能预见自己将来会在什么地方,而当下总有无数让你痛苦分心的东西,人无时无刻都在自我怀疑,就像站在雪原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旅人。”
他停顿了一下,对女儿温柔地一笑。
“可倘若你自己心里有火,”他道,“雪原就无法永远困住你。”
“——你总会走出来。”他说。
纵然白雪封山,叠嶂万千,雪原也终有尽头。
「苦难」困不住任何一个自由的灵魂。
年轻姑娘破涕为笑,擦着眼泪,说:
“我明白了。”
然后那姑娘又在萤火般的星辰中问:“爸爸,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两个年少的人面对着另一个中年人,后者变得像冬日朝阳一样透明,连手指尖都正泛出灯火的颜色。
“一定会。”他在灯火里笃定地说。
沈昼叶无意识地以手掌揉着自己的眼角,又哭又笑。
“可是在那之前,”他望着自己的女儿说:“你要得偿所愿、子孙绕膝,在春天傍晚躺着看凤凰花萌芽。你要和自己爱的人度过很漫长、很好的一生,然后在爱里告别自己的爱人。”
沈昼叶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泪水,用力点头。
陈啸之蹲下来,用力握住了女孩子的手。
“到那时,我会和你妈妈一起,和所有爱你们的人一起,在这里等你们。”父亲说。
沈昼叶满眼泪水,望着父亲的面目模糊在光环里,像是光正在吞噬他。
她父亲说:“我不会对你们说farewell,因为我们一定会重逢。”
“……你说话算话。”
一道清晨阳光自宇宙尽头亮起,仿若朝阳初升,刺破沉沉黑暗。
星空坍缩,他们抵达梦境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