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来来回回的,她总觉着与这玉佩脱不了干系。
“老祖宗认得这玉佩吗?”徐颂宁抚一抚那玉佩,目光落在老太太脸上:“贺老太君眯起一双眼来。
沈知蕴和徐颂宁都是美人儿,贺老太君年轻时候自然也是容色独绝,到如今年老了,脸上生了皱纹,双鬓掺杂白发,从前瘦长的手指也有些发皱,却依旧窥得见早些年眉眼间的那一点惊艳颜色,此刻映着日光,眯着眼细致地打量那玉佩,嘴角恍恍惚惚一点笑。
半晌,她恍惚被惊动了,捏着那玉佩回过神来,摇摇头:“似乎是我们阿怀的,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想不起来了。”
说着,她把那玉佩挂回徐颂宁腰上:“不论如何,我们阿怀一定要收好呀——你母亲也不肯告诉你吗?那我今天偷偷问一问你外祖父,看他肯不肯说。”
徐颂宁愣了愣,看着老太君眯着眼笑的样子,嘴角一沉,几乎要掉下一滴泪,却匆匆忙忙抿出一抹笑:“那您可一定得记得问问呀。”
沈老太爷刚去世的时候,老太君身子还是康健清醒的,甚至是她带着两个儿媳,操办完了繁琐的丧仪。
然而就在沈老太爷被妥善安葬的当晚,徐颂宁记忆里,永远温和带笑,乐乐呵呵的老太太,骤然就倒下了。
从那时候开始,她便渐渐记不起事情,最容易忘记的是白发送走的女儿,和匆匆逝去的丈夫。
不是忘记了他们,是忘记了他们已经逝去的事情。
和老太太说了半下午话,贺老太君有些累了,徐颂宁伺候人靠在软榻上歇一会儿,起身去了沈宴书房。
沈宴正在整理沈老太爷的文集,徐颂宁去时候他正捏着几本书在故纸堆里发愁,一眼瞥见徐颂宁进来,发愁的眉宇舒展开:“阿怀来了——”
“嗯,听人讲舅舅忙着,就去陪老祖宗说话了。”
徐颂宁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搁在桌子中间,一丝一缕仔仔细细地拆开了,露出里头的酥饼甜酪:“有事情想问一问舅舅。”
沈宴抬眼,瞥见小外甥女温温和和、斯斯文文的笑,心里头忽然咯噔一下,觉得这场景无端熟悉。
徐颂宁抿着唇抬起眼来。
“舅舅认得这枚玉佩吗?”
沈宴:……
他很坦然地伸向那酥饼:“早些年见你母亲戴过,后来…怎么了,阿怀,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徐颂宁捏起那玉佩:“前几日瞧见个人,也戴着一模一样的玉佩,所以问一问。”
沈宴挑眉:“这倒稀奇,不知是谁?”
话里话外没半点破绽,徐颂宁抿着唇喝茶:“舅舅或许是认识的,就是那位定安侯。”
沈宴点一点头:“是,他早些年还在咱们家读过两年书,不过阿怀你怎么遇上他了?”
徐颂宁捧着茶盏慢吞吞喝茶,眼睛落在沈宴波澜不起的脸上。
“前两日偶然碰见了,马车意外坏在半途,他吩咐人送了我回家。”
舅舅的话答得滴水不漏,也不晓得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刻意要瞒着她,她把那玉佩握回掌心里,听沈宴道:“哦,那是该去谢谢他,阿怀你若想知道,舅舅去替你问一问?”
徐颂宁摇摇头:“不好劳烦舅舅。”
沈宴便专心吃饼。
徐颂宁坐了片刻,起身把玉佩挂在腰上,道:“时候不早,我得回去啦。”
沈宴擦了手上的碎屑,掸一掸衣裳:“阿怀,定安侯是个好孩子,但他做的事情忒凶险了些,你若有什么疑惑,问一问长辈们,不要冒险靠近他。”
徐颂宁点头答应。
黄昏时候,徐颂宁捏着玉佩回敬平侯府。
她身上有些疲惫,脑海里偶尔恍恍惚惚几句老太君昏昏沉沉时候念叨的几句话,仿佛隐隐猜测到这事情的一个边角儿,一想到薛愈,却又不敢笃定。
云朗看她面色不好,递了一盏茶水过去:“姑娘是哪里不舒服么?”
徐颂宁抿着唇,缓缓笑一声。
“没有。”
顿一顿,她摇摇头:“我有些困,先歇会儿。”她说着,垂下眼,睡了过去。
她平日里都是笑着的,惯常一副温温和和模样,唯有睡着的时候,嘴角才会垂下去,秀气的两弯眉微微蹙起,捏着帕子缩在角落里头,把自己团成一团,只占一小块地方。
云采默默捏了大氅给她盖上,叹一口气。
“阿清……”云朗眼锋扫过,她噤了声。
半晌,云朗叹气道:“姑娘尽力了,咱们和那姑娘素不相识的,姑娘还能做些什么呢?冒着风险叫她去见一见定安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的声音很轻:“听闻今日晌午,咱们离开宣平司以后,定安侯便带着群人出城了。”
云采觉得自己从脚底凉到了腿肚子。
仿佛那里积攒这许许多多的血水一样。
“定安侯,好可怕啊。也不晓得他这样的人,以后会有哪家姑娘愿意嫁他。”
两个人话音才落,独自缩在角落里小憩的徐颂宁默默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些,整个人轻轻哆嗦了一下,仿佛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日子很快就到了皇后寿宴。
因事情特殊,所以天尚未亮起,满府便热闹起来,徐颂宁头疼得浑浑噩噩,也还是强打着精神起身,任已经穿戴一新的两朵云给她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