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宗祁的角度看过去, 只觉得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垂首时露出的那一段脖颈, 如雪一般柔腻。
他顿了片刻,缓缓走上前去。
苏移光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他,也不说话, 眸光沉静却似乎有无尽的笑意。她忍了一会,终是有点忍不住, 于是问道:“宗祁,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我不能来吗?”宗祁直接反问她。
苏移光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哼道:“不许你来。”
宗祁立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几乎只能见到他月白色的衣衫。
“反正就是不许你来。”她忽然间觉得有点不高兴,伸手推了推宗祁。
但她力气并不大,根本推不动那人。
宗祁笑了笑,温声道:“可是是姑父叫我来的呀。”
苏移光撇撇嘴:“你怎么能喊得这么顺口的,我看你喊几位长主的夫婿, 也没喊这么热情。”算起来, 几位长公主的丈夫,才是他真正的姑父,她爹不过是个表姑父而已。
宗祁道:“我和姑父一见如故, 相谈甚欢。他是长辈,我喊得殷勤些也无妨的。”他目光落在苏移光瓷白的面庞上,眸色深深,“倒是你,可能忘记了一些话。”
他目中折射出的东西,令苏移光有点看不懂了,顺着他的视线,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感觉并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既如此,那就只能是宗祁眼睛出了毛病了。
“我忘了什么?”苏移光感到莫名其妙,坐在秋千上将腿晃来晃去,装作不经意的踢到了宗祁。
宗祁温声一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蛮蛮,你是不是忘了那日我来你家道贺时,你在春池边对我说过的话?”
苏移光的脑海轰的一下炸开。
春池边说过的话?
她忐忑的抬起头望向宗祁,定下心神后,不动声色问道:“什么话?我不记得了,还请豹奴哥哥来给我指点迷津一下?”
但宗祁却没有被她的话给激到,只将手虚虚放在她的肩头,叹道:“你怎么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呢,蛮蛮?”
苏移光想要退后,离他远一点,但她坐在秋千上,根本没有退路,只能强作镇定的直视宗祁。
“蛮蛮,看来你是完全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宗祁慢条斯理道:“那就只能我亲自来替你回忆回忆。”
他的手沿着苏移光的五官,虚虚拂过,虽未触碰到,但苏移光却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感觉窜上心头。她正要将宗祁的手打开,那只手却停了下来。
宗祁柔声道:“那日你的口脂印在了我的衣衫上,你说过的,要对我负责。”
他的手甚至指了指自己的衣袖中部,示意苏移光看过去。
这么仔细一看,苏移光方才发现,他今日所着的衣衫,和那日是同一件。袖子上那块口脂的印子早就被洗掉了,但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还能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仿佛那日蹭上的口脂,还残留在他的衣衫上一般。
“是吗?”苏移光抬眸看他,握住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我怎么没瞧见口脂?莫不是你那日喝糊涂了,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然后还要赖到我头上来?”
她现在只觉得奇怪,明明他那日已经喝醉了,她之所以应下,也是想着这人都已经喝醉了,根本就不算什么,等明日他酒一醒,说不定就忘了这个事。
宗祁轻笑一声:“蛮蛮,我那日便跟你说过,我没醉。”他似是叹息,替她将挡住视线的鬓发撩到耳后去,“是你一定要说我醉了,我便只能同意你的话。”
虽心中早就有个猜测,但此刻听到他亲口说出自己没有醉酒的话,苏移光还是感觉接受无能。
她猛地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指着宗祁说:“宗祁,你骗我!”
宗祁正想说自己并没有骗她,是她非要按头说他醉了,他为了配合,才点头同意的。
但苏移光的神情却一下子委屈了起来,她怒气冲冲的看着宗祁,眼中带着无尽的委屈。
“蛮蛮,是我错了。”宗祁见此情形,只得立刻改口认错,他低头反思自己的错误,“我没有醉的,虽然你说我醉了,我也应该据理力争,而不是顺着你的话说我醉了,让你误会。”
他率先低头认错,苏移光满腹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她无力的挥了挥手:“没事,是我误以为你喝醉了,还硬要你喝醒酒汤。”
她闭了闭眼,缓声道:“那我说过的话,要不,你就自动忘了吧?”
“忘不了。”宗祁紧紧盯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你说的哪一句,我都忘不了。”
苏移光罕见的沉默了一下,不知过了多久,方道:“宗祁,我......”
宗祁仍旧追寻着她的目光,不肯让她歇息一刻,他沉声道:“那日你说过你喜欢我,你说过你要对我负责,难道你就要让我这么忘了吗?”说到最后,他甚至双目泛红,指尖轻轻颤抖起来。
苏移光一只手是握着他的胳膊的,也连带着感受到了他的颤抖,静静听完宗祁的话,她忽而觉得一阵牙疼。
这人说话的语气、说话的音调、说话的方式,让人听起来,怎么好像她是一个负心汉,而宗祁就是被她给抛弃了的可怜妇人?
苏移光顿了一会,赶紧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却掉,制止自己去想这些事。
她怎么可能会是个负心汉呢?这不就是胡说吗?
可以触及到宗祁受伤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跟一个负心汉一样,就是那话本里的薄情郎君。而宗祁,则是里面的痴情女,正苦苦等待着她的心上人。
但那痴情女的心上人,现在正在要她忘了自己先前许过的承诺,想要自己片叶不沾的抽身离去。
“蛮蛮。”宗祁又出声唤她。
苏移光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根,狠狠道:“你想要什么,快说吧!”
这话一出口,她又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现在这样子,不就像薄情郎被缠住以后,对痴情女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快点说,等我给完就别来纠缠我了!”
宗祁刚才只是有一点点委屈,但现在这委屈显然被放大了,他盯着苏移光,缓声道:“蛮蛮,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