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睡到辰时才起来,小丫鬟们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打雪仗,何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双喜过来请她,见了静姝便叹息道:“老太太昨晚都没睡好,叹了一宿的气,总想着姑娘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今天又一早就起来了,方才大太太过来请安,说观音庙里的慧能师太想请了老太太去庙里赏梅,她也不愿意去。”
观音庙就在扬州城外,靠着平山堂,何老太太每年要在那里捐不少的香油钱。
因此每年腊梅花一开,师太就会派人来请何家的女眷们过去赏花。
静姝已经有几十年没赏过观音庙里的腊梅花了。
以前在谢家的时候,她住的院子里也有一株腊梅花,后来谢昭死了,那一株腊梅花也死了。静姝就没有再看见过腊梅花了。
“双喜姐姐,你回去告诉外祖母,我也想赏腊梅花呢,等吃过了早膳,我陪着外祖母一起去观音庙可好?”静姝笑着开口。
“那感情好,我去回老太太,有表小姐陪着老太太,老太太一定愿意去呢。”
静姝目送双喜出门,紫苏帮她取了一件大红色的猩猩毡斗篷出来。
她有很多年没有穿过大红色了,这么鲜艳的颜色看着都觉得有些刺眼。
丫鬟服侍她穿好了斗篷,静姝站在镜子跟前,看着里头映出来的尚且稚气的自己,一时觉得很不真实。如果这是一个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老太太听说静姝要陪她去观音庙,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但一想到明天静姝就要北上,老人家的眉心又拧了起来。
“还是不去了,外头怪冷的,你明天就要上船了,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好?你也不是什么结实身子。”
静姝挽着老太太的手腕,笑着道:“外祖母,不是我陪您去观音庙,而是请您陪着我去一趟呢,听说那边的平安符很是灵验,我想求一个带在身上。”
这一路山高水长的,老太太听她这么说,顿时就答应了下来。
马车过去观音庙不过就小半个时辰,到了山门口便停了下来,丫鬟婆子搀着何老太太上去,山门外台阶上的积雪早已经扫得干干净净。
“这不也是咱家的马车吗?”何佳蕙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门口停着的另外一辆马车。
方氏的婆子看了一眼,跟着点头道:“这确实是我们家的马车,难道二太太也来了吗?”
她们这厢正说着,里头的慧能师太已经迎了出来,见了何老太太便笑道:“多谢老夫人赏脸,我还当你们家三爷来了,您就不来了呢!”
“老三他来了吗?”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又蹙眉道:“明儿就要出远门了,他还到处乱跑,真不像样子。”
慧能师太便道:“三爷说明儿要出趟远门,过来求个平安符,还带着一个模样很是俊俏的公子哥呢。”
静姝就知道谢昭也来了。
他倒是挺入乡随俗的,方才她才听何佳蕙说起,昨晚何文旭带着谢昭去喝花酒了。
虽然没有睡在外头,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看来她前世还是不够了解谢昭,总觉得他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人,未必能跟何文旭这样的人玩到一起,倒是她想多了。
庙里的梅花才开了几株,却已经很幽香了。
静姝给自己求了一道平安符,出大殿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谢昭站在门口的长案前。
捐了香油钱的香客可以在那里留名,还能挑选一串由慧能师太亲自制作的佛珠。
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就是对香客的一点儿回馈。
谢昭方才捐了银子,小尼姑正让他选佛珠,谢昭哪里懂这些,看来看去觉得每一条都差不多。
小尼姑瞧见静姝从里面出来,以为他们是认识的,便喊了她道:“宋姑娘,你过来帮这位公子挑一串佛珠吧,这是我们师父新制的沉香木的佛珠,只剩下那么几串了。”
静姝自然就走了过去,锦盒里放着各式的珠子,她低着头一个个的看过去。
她记得谢昭前世是不信佛的,但谢老太太信佛,手中总是盘着一串老蜜蜡的佛珠,那珠子在她的掌心年岁长了,油亮油亮的,但谢昭死的那天,那串佛珠散了……
从此以后,静姝便没有见谢老太太再念过一声佛。
佛祖没能留住她最疼爱的儿子,这是她对佛祖无声的抗议。
静姝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还没抬头,就听见谢昭站在她身侧道:“那就有劳宋姑娘了。”
在何家的时候他都喊自己表小姐,这还是第一次称她为「宋姑娘」。
静姝都没有敢抬头看他一眼,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细细的看了半日,指着自己手边上一串挂着蜜蜡坠子的佛珠对谢昭道:“谢先生看看这串可喜欢?”
老蜜蜡被磨成了一个莲花坠子,看上去很古朴清新。
“就这一串吧。”谢昭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让小尼姑把佛珠收了起来。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赏了一会儿花,就回禅房坐着了。
静姝进去的时候,就听见师太跟何老太太道:“表小姐的命格是贵不可言的,只是姻缘上可能有些蹉跎,倘若是走错了一步,将来怕有灾劫。”
何老太太便惊道:“什么灾劫?师太可否多指点一二?”
老太太虽然这么问,心里却很担忧,静姝的亲事是打小就定下的。
如果说这个不行,那岂不是要退婚?对方可是康定侯府的嫡次子呢!
“天机不可泄露,贫尼也只能说这么多。”慧能师太念了一句佛偈,睁开眼睛看着何老太太,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老太太放心,表姑娘这一次回京,卦象上显示的是吉兆,吉人自有天相。”
“你在门口发什么呆呢?”
何佳蕙在身后喊了她一声,静姝猛然清醒。
老太太终究是疼她,还让师太卜了她北上的卦象,幸好是吉兆,要不然可怎么让老人家放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