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可能是舒曼那句轻飘飘的话一砸,弗雷德睡过去后竟然做了个梦。
梦境既模糊又清晰,模糊得让他刚置身于梦中时还懵懵懂懂,清晰的让他惊醒后还不寒而栗。
他大概是变成了十几年后的自己。沉默的站在一扇门前一动不动,眼睫都不能眨一下。
一直站了很久,门才被轻轻打开,休曼领着个几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望向他的眼神和现在很像但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那是看向自己真正父亲的眼神,包含着孩子祈求父母庇佑时的脆弱绝望。
他的心口当即传来模糊的寒气,手伸出去轻轻摸了摸他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红发。
弗雷德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沉默的抿紧。
他又把门推开了一些,轻微的咯吱声都让他内心一窒,下意识暗恨自己动作太大。
门被他小心的关上了。
和他那浅薄的预感一样,舒曼正躺在屋子深处,窗帘拉上了大半,稀薄的阳光淡淡洒在她的脸上,给她原本灿烂的金发和睫毛都又涂上了层金色。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看起来像以前一样。她的生命力是肉眼可见的微弱,生命之火如棵在狂风中瑟瑟发抖无助脆弱的幼苗,奄奄一息,马上就要熄灭。
不。这不是舒曼。这不是她!绝对不是!
弗雷德几乎是要吼出这句话,但他没有,只是颤抖的握紧拳头,嘴唇抿得更紧了。
舒曼缓缓睁开了眼睛,朝他望了过来。
他又是一痛,心口不甘的火焰瞬间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嘶嘶的熄灭。
不管外貌怎么变化,她的眼睛始终如一。清澈、柔软,望向他的时候自然的流淌出无尽的爱意和甜蜜。
弗雷德要竭尽全力才能压住全身的颤抖,他尽了最大努力露出了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来,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这就是十几年后的舒曼。不过十几年后而已。她依旧美的惊人,虽然比不过十几岁时的青春活力,但十几年为人妻为人母的时间让她多了一种十几岁时是无法拥有的成熟丰韵,像是饱满的果子被酿成了醇厚的酒。
也许就是命运对她太过严苛的缘由,容颜作为唯一的补偿就格外丰厚。
纵使她已经孱弱至极,有了濒死之相,但这病容竟并未对她的容貌有一点半点的损伤,反而又添了几抹惊心动魄的脆弱残缺之美。
弗雷德已经走到了床边,挨着床沿小心翼翼的坐下。
他几乎要不敢看她,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要憋不住的流下泪来。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不看她。
“弗雷德……?”他听见她轻声的唤他,嗓音轻忽的像一只翩然的蝶。
微凉的指尖碰在了自己眉心,弗雷德回过神来,握住了她的手。
瘦得厉害。
心口好像被人深深捅了口刀,握刀之人还正带着恶意的笑用力翻搅着。他似乎尝到了喉间腥甜的铁锈气。
“弗雷德?”舒曼又唤了他一声,秀气的眉头轻皱,“你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他喉头艰难的滚了滚,然后扯出一个如常的微笑。
“没有啊。”连他都无比惊诧自己竟然能在剧痛的心口下露出如此自如的微笑和声音,他低头,在她眉间轻吻,“只要和你坐在一起……我……”
他顿了顿,微笑着拉起她的手按在不停翻搅着的心口,“这里就甜的要命呢。”
这句谎话把她逗笑了,眉目间竟然依稀露出了几分难得的勃勃生气。
“你总是这样夸张……”她娇嗔了一句,慢慢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天地良心,”弗雷德小心翼翼的抱住她,做出委屈的表情,“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舒曼抿起唇笑,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