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淑闻言却冷哂:“这进宫才多久,膝下一无所出,就当上了娘娘,爹爹偏爱起一个人来,可真是什么都愿给、都敢给啊。”
端敏睨她一眼,暗示她最后那一句话僭越了,静淑讪讪住口,扭头看朝别处。
男不拜月,女不拜灶。皇室里祭祀月神的规矩和坊间一致。
帝后莅临,众人行礼后,便是皇后带领一众女眷前往湖心岛拜月祈福,官家携皇子、驸马在湖外赏月作诗了。
渡口泊着两艘画舫,一艘是皇后的凤船,一艘是嫔妃、帝女所乘的月船,及至出发,吕皇后蓦然驻足,手抚在隆起的大肚上,对官家道:“臣妾瞧着这湖水,心里总有点发憷,要不今夜这拜月仪式,就由淑妃替臣妾操办了罢?”
众人闻言一怔,官家则更无措般,道:“那怎么行,这携领女眷拜月,从来就是中宫之责,淑妃这……”
看向身边垂眉低眸的淑妃,欲言又止,改对吕皇后一笑:“太医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么?朕看你今日精气神都挺好,凤船呢,也是宫人们反复查验过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就只管带着朕的龙子大胆地去向月神祈福,要真有个什么意外,朕亲自游过去救你。”
众人失笑,吕皇后亦笑起来,看向淑妃,道:“那,臣妾能否请淑妃妹妹同乘一船,有个照应,臣妾这心里也安定一些。”
官家自然应承,抓起淑妃一只玉手拍了拍,叮嘱她务必照看好皇后。
淑妃本是一张不笑也像笑的俏丽脸蛋,此刻神色却似有一丝惶然,奈何招架不住帝后二人的盛情相托,只能硬着头皮,和宫女一并扶着吕皇后入了凤船。
不多时,两艘画舫一前一后,朝湖心划去,泠泠水声回荡于灯火辉煌的月夜之中。
官家负手临湖而立,静默看着二船驶远,想着刚刚吕皇后所提的要求,心里始终不大踏实。
分明前两日还在兴致勃勃地操办祭月事宜的,怎么刚刚突然就要打退堂鼓,还特意点名让淑妃来代劳呢?
难不成,还是气他对淑妃偏爱过甚的?
官家蹙眉,不及再往深处想,崔全海突然上前两步。
紧接着,侯立岸上的其他内侍、驸马亦警觉起来。
“官家,皇后的凤船——”崔全海指着湖心深处,神色惶恐,官家定睛看去,骤然一震。
第83章 、早产
湖心乐声骤停, 嘈杂的惊喊声、喝令声极快笼罩湖面。
容央一行急匆匆赶回岸上时,禁军、内侍已把被救上来的皇后送走,垂荫里人影忙乱,不住有宫人争相议论。
或有人言, 刚刚行在前面的凤船不知为何, 突然就开始漏水下沉, 要不是禁军去救得及时, 只怕是要闹出人命。
间或又有人道,皇后虽然被宫女和淑妃护着, 没有落水, 但瞧刚刚被救上来的那架势,只怕是大大地动了胎气了。
这一句刚道完, 便又听得一人大叫:“这、这是……血!这是皇后娘娘的血吗?!”
众人闻言大震, 齐刷刷循声看去, 只见刚刚停落凤辇的青石板上,赫然有点点血迹混于水渍之中,一径往皇后离开的方向蔓延开去。
容央心头猛然惊跳,那厢,刚给内侍们拉上来岸、浑身湿漉的淑妃亦是面如土色, 盯着光晕里那一径的血迹,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淑妃娘娘!”
※
福宁殿外,内侍、宫女忙得不可开交,官家焦头烂额, 徘徊庭中,听得殿门被打开时,猛然回头。
太医局院判谭杏春满头大汗地从殿中走来, 官家两步一并赶过去:“情况如何?!”
谭院判道:“皇后娘娘胎气大动,只怕是要早产了!”
官家脸色大变。
便在这时,灯火煌煌的栈窗内开始传来吕皇后的喊叫,官家心惊肉跳,绷紧脸对谭院判道:“集齐太医局所有名医,皇后今夜若有闪失,朕唯尔等是问!”
谭院判头大如斗,临危领命,当下吩咐内侍前去太医局传召今夜当值的所有御医。
然宫中接生一事,归根结底还是由稳婆负责,谭院判因怕横生意外,除原定给皇后接生的稳婆外,又特意请旨派人去传召坊间最深谙此道的稳婆入宫来。
一行准备工作部署完后,殿中皇后的嘶喊声越发瘆人,官家在外等得心焦如焚,这时又有内侍匆匆来报,称是淑妃娘娘被救上岸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伺候身边的宫女跑去太医局请人相看,不想竟扑了个空。
官家又气又急,勒令赶来福宁殿的两名御医赶紧跟着内侍去延福殿诊治淑妃,一番忙罢,终于想起御湖沉船一事之蹊跷来,拂袖怒问。
帝王龙威发作,殿外一众人齐齐伏地而跪,官家目光森冷,把一片脑袋巡视过去:“内侍省负责御湖安防之人何在?”
人群里,一颗脑袋颤巍巍地抬起来,官家怒目瞪去,吓得此人磕头不迭:“官家饶命!今夜娘娘入园前,小的还派人查验过凤船的状况,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啊!”
却有另一内侍反诘道:“什么叫派人查验?这么说起来,凤船情形具体如何,张内侍竟是不知的?”
“我……”
那人义愤填膺:“今夜无风无浪,御湖也不过三丈之深,若非船有问题,何故突然沉没?皇后娘娘仁心仁德,爱民恤物,不想今夜竟遭小人谋害,还请官家务必给娘娘做主!”
“请官家给皇后娘娘做主!”
大殿外,一众内侍、宫女声泪俱下,叩首请命,官家胸前起伏,厉声道:“凡是相关之人,统统给朕押下去,彻查!”
禁军领命,当下把人群里涉案之人带去审讯,本就嘈杂的福宁殿一时越发混乱。
官家气急攻心,低头按住太阳穴,崔全海悬心道:“官家,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必当逢凶化吉,自古产房污秽,您是九五之尊,万万冲撞不得,还是移驾文德殿静候佳音罢!”
崔全海如此劝,本意自是想请官家回殿中躺着休憩一二,然官家听罢,根本不做思考,立刻摆手道:“朕既是九五之尊,便没那么容易被冲撞,你……给朕按按便是。”
人虽然不走,但疲惫还是掩藏不住,官家在庭中石凳上坐下,让崔全海按头揉肩,身体舒缓下来后,越想越后悔愧疚。
今夜如果不是他坚持,吕氏本可以避开一劫,他原该深秋时诞生的龙子亦不必于此刻大受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