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总是眯起眼睛笑:“我脑门上又没有花!”
在所有的塑像和画像中,西阴神女的额上都有一朵花,据说那不是花钿,也不是画上去的胭花,而是上苍独赐给绝世佳人的妆点。
她曾偷着乐。毕竟女孩子都爱美,被人说像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美人儿,是个少女都要骄傲欢喜的。
她从来也不觉得长得像那位神女有什么不好,直到今日。
谢无妄他……喜欢西阴神女?
脚下一绊,宁青青急忙抓住了身旁的玉栏杆。
内伤好像忽然加重了。
所以当初谢无妄看上她这个小宗门里的小修士,原因竟在这里?
她的头皮一阵接一阵发麻发紧,双肩不自觉地缩起来,喉咙干涩,身体难抑战栗。
身后,黑兽一般的乾元殿又响起了丝竹之声,众仙君开怀同乐,明月藏进了云层,巨殿的影子笼罩下来,山道之上伸手不见五指。
宁青青没有释放神念来夜视,她像捏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着玉栏,一步一步向着玉梨苑挪去。
夜色太浓郁,令她有些喘不上气。
哪怕是没有月光,玉梨仙木自身也会焕发出橙黄的暖光,在黑暗中望过去,那里一片暖融融的温馨。
像家。
她是真的把玉梨苑当成家的。
宁青青张了张口,感觉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扶着玉栏,慢慢蹲坐下去,将脸埋在膝间,无声地哭。
胸腔中就像塞了一块冰冻的巨石。
她把自己缩成了最小一团,好像这样做,受到的伤害也能小上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乾元殿中的灯火暗下去了,人声也突兀中止。
宴散了。
一道熟悉入骨的气息来到了她身后,停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能感觉到,他倚着另一边的玉栏,视线自上而下,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她。
“哭够了吗?”好听的嗓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凉薄。
宁青青抹掉眼泪,站起来往前走。没理他。
他低哑地轻笑了一下。
每次,他将她送上欢愉的巅峰时,总会这样在她耳畔轻声一笑。
身体记忆陡然袭来,宁青青脊背一颤,僵在了原地。
“何必呢。”他的气息罩过来,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缩起的肩头,他微微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风这么大,为什么不回院子里等我,是想让我心疼?”
他又笑了下。
虽未明言,但宁青青已然领会了他的意思——何必呢,他是不会心疼的。
温存地拢住她肩膀的那只手,却像是攥住了她的心脏。
无情地,碾压、蹂躏。
“我没有。”宁青青干巴巴地开口。
他温柔地道:“你知道,无人近得了我身。”
所以他知道她在后殿。他知道,但他丝毫也没有顾忌地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甚至可以说,他就是说给她听的。
已经擦干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她正要抬袖掩面,却忽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身影一晃,穿过百丈玉阶,踏入玉梨苑正房。
仙木焕发出暖光,宁青青的狼狈无处隐藏。她把头别到一旁,看见两粒泪珠飘落下去,在温软的木质地板上面摔成两朵小水花。
谢无妄把她放进床榻,欺身上来。
两根手指钳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向他。他是九炎极火道体,身体永远是烫的,贴近时,却有股独特的冷香袭人心魄。
宁青青双眸紧闭,心脏一阵阵抽着疼。
“你过了。”他的声音带着笑,但她却听出了浓浓的冷意,“撒娇倒也无妨,不该探我。”
宁青青倏然睁开了眼睛。
四双相对。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男人的脸漂亮得刺眼。
半晌。
“你是说我传音让你早回?还是到乾元殿寻你?还是在山道上哭?”她观着他一动不动的神色,颤着唇哑声开口,“抑或,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