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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机二(1 / 2)

法事是做一整天,主要是由附近有名望的僧侣过来颂佛念经,供灯烧纸钱,烛火不灭,最后案上的贡品要散给乡亲,算是为亡灵再次祷告,为子孙后代积福。

伯母一大早过来讲:“还需要你父母当年比较贴身的物件,供在佛桌上。”

林聿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墨绿色钢笔放在盘子里,林棉的手镯却怎么都取不下来,卡在那里手都要青了。林聿见状皱眉,要来沐浴露,让她把手伸给他,他握着那只比他小的手,低下头往她的手上抹沐浴露,两只手捧着那手背轻轻地揉,一点点往下移,说:“不要用蛮力。”他不忘时不时抬头看她有没有感觉疼。镯子在他手里听话了许多,终于滑落下来。林聿把这只玉镯放进盘里。

小盘子里,两件小物什摆在一块,都是绿色,挨着,像是终于团圆相聚。

大伯和其他亲戚操持着,只叫他们放宽心,“你们年纪小的不懂,我们来就好。”

于是,他们只是坐在一侧,烛火香气中,虽不讲话,却有着无比强烈的互相依靠的感觉,恍然间觉得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守夜的夜晚。

等仪式结束,东西还回来,玉镯复又戴上林棉的手腕,有年长的阿婆摸着她的手,瞧着她的脸的轮廓和神色,说:“玉要人养,也会养人。”她并不很懂这话里的意思,只点头。

第叁天,他们要去墓园祭拜,天热日头毒,林棉没带帽子,问玲玲有没有。她说家里只有草帽。这样款式的草帽是农家人家常下田戴的,还印着红色绿色的大字,“太老土了。”玲玲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堂妹看起来气质还挺洋气的,可能看不上。“没事。”林棉拿过草帽,戴上,利落地调整角度,系上绑带,“我经常戴。”

在外边讨生活的时候,如果有那种临时性的活计,比如学校除草、粉刷帮工,一百出头一天,她有空身体吃得消的话会去。在外面干活,日头大,都是戴得这种帽子,她容易被晒伤,所以还要戴厚厚的袖套。

林聿听到她这话却眉头紧蹙,给林槿发消息。

到了墓园,再上山寻到那座坟,周遭竟很干净,大伯说:“我们离得近,时常来看。”林棉心中顿生感激。

墓碑照片上林逸之和王婉音容笑貌犹如当年,林棉掏出包里的湿纸巾,蹲下来擦了仔细地擦着碑,边边角角,轻声唤:“爸爸妈妈。”林聿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看他总是很准,他不是不悲伤,只是他又特别擅长忽略自己的真实感情,时间久了,假就成了真,悲伤也变得平淡。

墓碑两侧的松柏笔直生长,又高,不生旁枝,顶头郁郁葱葱,翠绿色互相遮蔽,留下阴影,在山上拾荒打扫的老人见状在一边说吉利话,讲这坟前的松柏模样长得好,比旁的都好,“你们在这边被保佑着,日后肯定家族兴旺。”

林棉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币递给老人,哪里要这么多,伯母说给张十块就很够意思了,林棉说没多少,天热辛苦,又麻烦老人多扫扫这边。

用粉笔画了圈,在这圈里烧祭品。林棉又从包里掏出六封信,每年一封,她一封封扔在火盆里,看着火淬掉纸张,碎成黑色的屑,边说:“爸爸妈妈,棉棉不孝,到今天才来看你们。”

“你们千万不要怪我,要像以前一样护着我,护着我们叁个。”

“爸爸妈妈,我过得很好,你们不要担心。”

明明是不想流泪的,却止不住湿了眼眶。

在热烈滚烫的火焰旁,林聿和林棉两个人并排跪下,朝照片中的人拜了叁拜。

林槿本来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可林聿自有他的方式让他这个好脾气的弟弟开口。看完消息,他站在山上的空旷地抽烟,脸色不好看。她过着这样辛苦的日子,却不仅瞒着他,还准备瞒到底。

林棉不懂为什么林聿的态度一下子又变得那样生硬,似乎她的伤心是不重要的,前两天的亲密是假的,只要他想讨厌她,一下子就能拒她于千里之外。她的敏感在他身上被无限放大,林棉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自做多情得惹人厌烦。

离墓园不远处有几座其他更加高大的山,山上有佛寺道观,来这边祭拜的人都会顺路再去那里烧香祈福。林聿想到舅母说的那句替她拜佛,便说要去那里,他自己过去就好,不用陪着。林棉不知道他的意图,也要跟着去。众人面前,他也不好拒绝她,他们开车过去就几分钟,一路上没话。

买了门票进去,因为非节假日,人倒也不多。他们先请香,在庙前的空地上,朝这天地四方鞠躬,许下心愿,再将香插入香炉中,他们的同其他人的一起并排燃烧着,股股热浪随气流上升,一片烟云缭绕。

进入庙里,同其他地寺庙一样,正殿竖立着巨佛,还有其他天王神仙。不过这地方落在深山中,因此显得别有洞天,周遭清凉,落掉石的墙壁上生长着翠绿的苔藓,有黑色的狗伏在香案前的蒲团上打瞌睡,有人来便头也不抬地瞥一眼。

走到后面阴影处,林棉想到林聿刚才拜得虔诚慎重,就连插香都特意挑了个地方,不禁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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