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并未在意这段短暂的对谈,但之后再想起,却只觉得她当时的每字每句似乎都意味深长,而那字里行间所代表的含义,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而他真正意识到这令人惊异的一切,是在瑞安公主与驸马大婚的长夜。
那日之前他曾劝她至少在面上要表现出姐妹相睦的情形,毕竟幽禁太后本是无奈之举,若要堵住天下人之口,不在青史上留下一个薄母苛姐的残暴名声,就必须厚待瑞安公主。
她向来是善于纳谏的帝王,只是略一沉思便肯定了他的建议,立刻亲自拟旨草拟了一份礼单,使得瑞安公主原本被司礼监克扣得稍显寒酸的嫁妆顿时增了两倍。于是瑞安大婚那日,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自宫中抬出,让京都百姓真正见识了一番所谓的“十里红妆”。
——这是他所最欣赏的君王品德,懂得克制且能屈能伸,从不因一时感情好恶而影响大局。
而更令他感到讶异的,是她那日甚至抽出了空,亲自摆驾去了喜宴道贺。无论如何,这都给足了瑞安面子,若他不了解实情,或许真会以为她们姐妹情深。
三拜天地之后,一对新人入了洞房,而酒宴席间仍是觥筹交错,热闹不已。她喝了几杯老臣敬的酒,便缓缓起身,借不胜酒力之名离开了席位,扶着他的手出了厅堂。
然而等到夜风拂面而来时,她便放开了他的手,带着些许微醺轻轻一笑,“本是为做戏而来,如今看瑞安与驸马郎才女貌一对佳人,倒真油然生出些许艳羡之意。”
他们沿着府中长廊信步而走,欢闹之声渐渐远去,唯有微风仍在摇晃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他侧头看她,这个容颜姣好的少女着了一袭厚重繁复的礼服,露出领外的一截腻白脖颈细的仿佛不堪重负,但面上神色却颇为洒脱。他不禁微笑,“那皇上不若回宫便拟旨准备大选,后宫本就不宜空虚太久。”
“父皇后宫三千佳丽,却不意味朕也必须三千才俊。”她的侧脸覆着一层朦胧月色,语调微醺而慵懒,“朕其实同母妃更像些。”
皇族家事,最好莫要多言,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但笑不语。
而她却偏过头来,“不好奇么,朕同母妃哪一点相像?”
他只得轻笑,“是过人的美貌么?”
“你知道朕说得不是这个。”她看着他摇摇头,轻轻道,“一杯合卺,许君三生。恩爱不移,至死不弃。这是母妃当年说予朕的心愿,亦是朕的心愿。”
那时他已隐约觉察到些许不对,不知是夜色太暧昧,还是她的声音太缱绻,无论如何,他觉得危险,只谨慎地道,“自古帝王多薄情,皇上如此专情倒很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