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前台处巫嵘接过小猫,听医生唠唠叨叨讲注意事项。忽然裤腿向下一坠,他目光向下一瞥,就看到圆头圆脑的狗崽紧紧依偎在他腿边,欢快冲他摇尾巴,眼睛黑亮亮的,像是两颗星星。显然,它从托盘上嗅到了巫嵘的气息。狗的世界非常单纯,狗崽认定巫嵘是个能给它水喝的,特殊的好人。
汪汪!
“喵呜……”
小猫恹恹叫了声,在犬魂靠近时害怕似的打了个哆嗦,把头又往巫嵘怀里埋了埋。
“目前来说应该是有点应激,回去再好好观察观察。”
医生好心提醒道:“今天医院里太乱,继续呆在这对它来说也不是很好。”
确实,身受重伤模样凄惨的猫狗还在不停往医院里送,即便这是个人手较多的大型宠物医院也有些应接不暇。
忽然,小黑狗高兴汪汪两声,撒欢般向门口跑去。
“这么多野畜生,不知道今天活明天死的往我这送,真当我是做慈善的吗。”
一人高马大,浑身戾气的寸头青年骂骂咧咧,边打电话边走进宠物医院。他长了双倒三角眼,眼白多过眼黑,看起来像双狠厉狼眼。浅褐色疤痕从头顶一直到眼角,浑身自带煞气,短袖露出手臂,上面纹了头獠牙尖锐的大黑狗。
而那条小狗崽子亦步亦趋追在他后面,尾巴摇的像朵花,颠颠紧跟着,又是亲近又是害怕,跟在距离他五步左右的地方。
看来这就是小黑狗生前的主人了。
犬类忠诚,犬魂更是忠诚到了极致。一直到灵魂消散它们都不会远离主人,但刚进来的桀骜寸头青年身上的气势却令巫嵘皱起眉。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渗到骨子里,即使用特殊手段掩饰也瞒不过青灵蛊,同样被与青灵蛊共享感知的巫嵘觉察到。
他手上估计有不少条命,而且这个人的长相让巫嵘觉得有点眼熟。
“哟,这不是棍儿吗。”
被巫嵘注视的男人漫不经心挂断电话,痞里痞气从兜里掏出根烟,叼嘴里,冲巫嵘挑了挑。见他不动嗤笑道:“怎么,不认大哥了?”
巫嵘在杨家坪这边跟的大哥叫刘豹,手眼通天,最会做人,黑道白道上都有关系。像巫嵘这些跟的久的老人都知道,刘豹有个亲生弟弟刘虎,两人不知道怎么闹翻了,再不联系。但从辈分上来讲,他们这些人见了面还是要恭敬叫声大哥。按道儿上规矩,巫嵘该给他点烟的。
巫嵘觉出刘虎毫不掩饰的恶意,棍儿这外号本来是刘豹对巫嵘的亲近称呼,据说百年前老帮会传统,双花红棍是帮派里所有打仔中最能打的那个,巫嵘虽是个普通人,却敢拼命,比养鬼人都要狠,刘豹很欣赏,给他起了这样的外号。
但后来‘棍儿’这个外号多半说的是巫嵘的轴。被人嘲笑他和荀安好上后着了魔似的,不听讲不听劝,一条道走到黑。自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巫嵘看到他胸前徽章,刘虎竟然已经是一名养鬼人了。
“给你面子不接?”
他们这边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巫嵘的无动于衷令刘虎脸色挂不住,神情越发阴沉,上前两步,手探向巫嵘衣领:“还是说翅膀硬了,觉得自己行了……嘶!”
刘虎突然猛地后退几步,握着自己的手惊怒不已望向巫嵘,嘶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他刚探向巫嵘的手飞速红肿起来,比猪蹄还要胖上一倍。一道红到发乌的痕迹刺眼凸出来,就像被谁狠狠抽了一鞭子。
“喵呜。”
小白猫怯生生的叫,像是怕人般往巫嵘怀里钻了钻。巫嵘若有所思看了它小脑瓜一眼,懒得理刘虎,把小白猫放到柜台上。
“暂时寄养。”
又一次被忽略的刘虎脸彻底黑了。
荀安失踪了,就在那天发疯后不久,觉察到的刘虎派手下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有人暗示,说是上面的人将他带走的。
上面的人?上面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这边。
刘虎所做的勾当是断不能让上面人知道的,就连早就断绝关系的大哥都来警告,刘虎不甘停止搜查,独自一人回去后几天没动静,连许多合作多年的老客户都拒了,他这几天窝在家里,将荀安异常那天发生的事想了无数遍。
‘刘虎,你不是被巫嵘的狗咬死了吗。’
他那日到底是做梦,还是说,真看到了什么东西?
以至于今天好容易出来一次准备重操旧业的刘虎正撞上巫嵘,心里骂晦气的同时疑神疑鬼,上前试探。
这小子确实不一样了。
不知想到什么,刘虎神情越来越狰狞,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凝重的很。旁人见了完全不敢掺和进来,唯有那条小犬魂见主人和给自己水的好人吵起来了,急的团团转,呜呜轻吠着一会扑一扑巫嵘,一会扑一扑刘虎,努力想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
但巫嵘身旁有层无形的屏障,它接近不了。而刘虎更是连挨都不能挨,小黑狗稍微靠的近点便跌了个跟头,呜呜咽咽委屈哀吠,灵魂又淡了一层,看起来更虚弱了。
巫嵘左眼隐隐发热,隐约看到刘虎手臂上纹的巨犬颜色变得更深,它目光疯狂凶狠,獠牙尖锐,染血的猩红舌头舔了舔牙,不怀好意盯着他看。
巫嵘眼神一厉,巨犬纹身似乎觉察到什么,惊疑不定吧嗒就把嘴闭上了,眼瞪得溜圆,像是从狼变成了哈士奇。刘虎只觉得自己脖子背后有点凉,他仍恶意盯着巫嵘看。
突然间,小狗崽惊慌叫着消失了,刘虎手臂上的大狗颜色也淡了许多,像是劣质褪色的纹身,尽量让自己显得温顺无害。刚才还扒着巫嵘手撒娇不放的小白猫猝然松了爪子,一转身扎进医生怀里,只露出条瑟瑟发抖的尾巴。
刘虎狰狞僵硬在脸上,再不能动弹,他眼珠慌乱转动,配上那僵住的阴狠神情显得格外滑稽。
“巫嵘。”
一清俊身影越众而出,走到巫嵘身前。他神情淡淡,几日不见仍如初见时那般冷清矜贵似白鹤。巫嵘一眼看到傅清胸前别着的,代表天师的桃木徽章。
“恭喜。”
傅清微微颔首,等巫嵘填好了暂时寄养动物的单子后同他离开。两人堂而皇之从刘虎身旁经过,他还是像雕塑般一动都不能动,僵硬立在大厅里,过往行人谁都能看到,简直是当众处刑。
看到贴在他后背的黄符,不知怎的,巫嵘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出门后和傅清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
巫嵘:“傅道长,是周巡让你来的吗?”
傅清:“傅清。”
“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