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有一模一样的明亮的天蓝色眼睛,有同样发尾带一点小卷的头发,连腮上的那一点雀斑都相同。仿佛她随时能够被对方取代。
“妈妈。”
艾贝抱住了妈妈的腿,因为虚弱,又因为害怕而发抖。
“没关系的宝贝。”妈妈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弯下腰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她不是真正的人,是假的,和你玩的那些洋娃娃一样,只是她做得和你相像。”
“妈妈?”另一侧,克隆人艾贝懵懂地跟着艾贝发音。
艾贝听见了,指着她尖叫起来,“她还会说话,妈妈你骗我!”
妈妈将她抱进怀里,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道:“妈妈只有你一个宝贝,只喜欢你。是因为贝贝生病了,妈妈才把她放了出来。她就是给贝贝治病的药,知道了吗?”
那边的克隆人贝贝还在重复着“妈妈”这个简单的单词,她一直陷入休眠状态,连话也不会说。
于是医生在妈妈的要求下安排了一场小手术。 一条纤细透明的管子连接在两个女孩之间之间,管子中闪动着银色的粒子,那是人们的精神力源,是星际时代才发觉的属于人类体内的物质。体内缺少精神力源的人,容易陷入疲软状态,也容易受无处不在的辐射影响。
艾贝感觉到自己舒服了许多,她的精神变得饱满,苍白的脸颊上了有血色,目光奕奕,可以情绪平和地和妈妈说笑了。
反之,另一个治疗舱里的克隆人艾贝露出难受的表情,因为失去了精神力源,不安地躁动着。
艾贝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不自觉地关注她,警惕着她随时抢走妈妈。
在手术之前,克隆人艾贝也要和她们住在一起。补充了精神力源,艾贝目前需要在家修复治疗,等待手术。而克隆人艾贝解除了休眠状态,恢复了自我意识,地下机构便无法再代为保管,她需要跟着艾贝回家。
然而,艾贝在面对克隆人艾贝时,有着强烈的排斥和攻击性。
假使父母在,她会一边和爸爸妈妈撒娇,一边去观察对方的情绪,只有发现对方的情绪低落下去,她才会高兴。即使父母不在,她也要百般警告对方,不要妄想抢走她的东西。
所有人都不能和克隆人艾贝多说一句话,否则她就会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比如剪了爸爸的领带,洒掉妈妈的香水,在佣人工作时故意捣乱等等。
艾贝从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父母理解她的不安,总是顺从她的意愿。
克隆人艾贝也从不反抗,只是懵懂无声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艾贝却越来越讨厌她,因为她把自己衬得像个坏人。艾贝看书和动画时,最讨厌的就是里面的反派人物。
她努力想要验证这个克隆人只是一个假人,和她的洋娃娃一样,那她就不会在意了。
于是她在午休时间,偷偷将一条电线从移动电源架上拔了下来,一路拽到了克隆人艾贝的房间。
她见过仿真人类,和真人一样栩栩如生,虽然它们用的是高级能源,但也拥有最原始的电力接口。她不懂克隆人的概念,但如果妈妈没有骗她,那么这个克隆人一定也能通电。
克隆人艾贝正在房间里休息。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中央,双手放在两侧,很乖巧,就和她新买的放在盒子里的娃娃一样。
艾贝信心满满地将电线口子扎进了她的皮肤里,烧焦的味道从接触的部位传出。
克隆人艾贝挣扎着痛醒。
艾贝的眼睛发懵,直愣愣地盯着电线,还要问她:“你的电力接口在哪里?”
可是克隆人艾贝不会说话,她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小兽一样的声音,表达她承受的痛楚。
“在哪里?你快说啊,找到了我就不吵你了。”
克隆人艾贝的身体因为通电而痉挛,焦糊的味道越来越刺鼻。艾贝害怕做坏事被发现,焦急地催促着她,可在短时间里只学会了听懂基础词汇的克隆人,根本无法给她回应。 最后是佣人发现了房间里的动静,胆战心惊地将电线拿走,又把艾贝抱开了。
事后爸爸妈妈罕见地冷了脸,因为超负荷的电力会损坏克隆人的内脏,而受损的皮肤也是器官之一,艾贝的做法影响到了她自己。
他们处罚了艾贝,尽力将两人隔开,但艾贝对克隆人艾贝始终有一种带着试探意味的敌视。
但到了手术前不久的某一天,突然出现了意外。克隆人艾贝被检测出体内的数值远高于艾贝,她的器官不适合移植到艾贝的身体里。
“这就像是在一个高压区工作的人,突然来到低压区,很有可能适应不了压力而衰竭。对病人来说,这些器官带给她本身的负担过重,反而对身体不利。”
“之前为什么没有检测出问题?”
“检测只能检测出器官是否完整健康,像这种身体机能过于强大的情况鲜有发生,我很抱歉。”
没有了使用价值,艾贝的父母气急败坏地要求机构承担相应的损失,并将克隆人销毁处理。
克隆人艾贝被回收的那天,艾贝看着将要离开的她,茫然地看向妈妈:“她要去哪里?”
“去别的地方。宝贝以后不用再看见她了,开心吗?”妈妈笑着说。
“为什么。”艾贝不懂,“她不是治疗我的药吗?”
“是妈妈弄错了,她是报废品,要回收销毁,治不了你的病。但我和爸爸有别的方法治疗你,宝贝别担心。”
“……什么是销毁?”
妈妈笑了,“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今天有这么多问题?”但她仍然回答了女儿的小问题,“销毁就是她会闭上眼睛,不会再开口说话,也不会再用眼睛看你。她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妈妈说了,她和你不一样。”妈妈轻描淡写地说。
艾贝睁大了无措的眼睛。
这一刻,她好像才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爸爸妈妈说话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正眼看过克隆人,为什么医院里的医生只会在替她接管子的时候动作温和。就连家里的佣人,也会在不留神认错人之后,当面抱怨她的存在让人觉得麻烦。
对他们来说,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就只是家里的一件家具。
谁会对着家具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