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当日, 燕启宁还是没有亲自送燕羽双和韩景岚到楚国公府。
这一日,燕羽双先出宫到了承恩公府,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再和韩景岚姑表姐妹两个乘同一辆车往楚国公府过去。
没能说服燕启宁一起出来, 燕羽双有些丧气。
景岚拉着她的手,悄声笑道:“好啦,二公主殿下, 别闹脾气了。”
燕羽双看着越发明媚的景岚, 没忍住叹了一声:“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他么。”
话一出口,燕羽双就觉得不对。她忙抬头看一眼景岚姐姐, 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哎, 景岚姐姐,我猜你定然也知道大哥心里有你。而且我也知道你心里没有大哥。”
“三月颁了新律, 姑表姨表兄弟姐妹之间是一律不许再成婚。大哥是太子,这新律推行又是他主动从父皇手里接下的活儿,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做出这自打脸的事。”
“再说, 我和大哥都知道, 姐姐往后当是要接韩姨的衣钵的, 就算没有这新律,大哥也不会强求姐姐。我只是想趁着姐姐还在京里, 让大哥多见你几面……”
羽双话里满是惆怅。
景岚摸摸她垂在腰间乌黑发亮的辫发, 笑道:“既然已是不能成了,何必非要多见,再伤太子殿下的心呢?”
“说句实在话,如今咱们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孩子罢了。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夫妻恩爱, 儿女承欢膝下, 到那时再相见,仍有兄妹亲戚情分,又有君臣之宜,岂不更好?”
羽双嘟起了嘴,半晌道:“这些年过去,姐姐真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景岚但笑不语。
羽双靠在景岚肩头闭上眼睛。
哥哥说:“羽双,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这样未免叫景岚为难。”
“况且你我都知道,做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好事。看娘就知道,连做皇后也不痛快。”
“羽双是韩姨的孩子,你也知道二舅和韩姨之间的事。太子看上去一人之下,风光非常,实际连自己娶什么人,要不要娶妻,有多少姬妾都做不得主。太子妃尊贵,也要眼睁睁看着夫君一个一个人往宫里抬。”
“景岚生来就不该在宫里,左右也是不能成的。明知如此,何必我总在景岚面前出现,让她对我心里有愧?”
“我已经在这宫里飞不出去了……让景岚飞得高些罢。”
“那哥哥往后的太子妃……”
“世上有景岚这样的姑娘,自然也有愿意入宫的姑娘。既然愿意入宫,不管是她家里人情愿还是她自己情愿,总该知道做太子妃嫔在宫内生活是什么样。”
哥哥语气平静:“我不会拿真心夫妻恩爱哄骗她们。太子有职,太子妃嫔也各有职责,一切按规矩办事。”
楚国公府内,文皎正亲自给黛玉梳妆插簪。
她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从前就是承恩公府的丫环,后来跟着皇后娘娘入了宫,也没受封官品就出了宫,虽有实职,却没有头衔。
做贴身大丫头的,服侍主子梳妆是必备技能。文皎做了许多年这活计,“手艺不比外头的梳头娘子好?况且玉儿出阁,我能亲自给她梳妆打扮,为什么要叫别人做?”
家里上到林海下到小丫头,全都唯文皎之命是从。她说要给黛玉梳头,也没人敢拦敢劝,黛玉也十分高兴,抱住文皎不撒手。
然后文皎就把屋子里的人都撵了出去,好好给黛玉上了一堂课。
成功把黛玉讲得把脸埋在她怀里不肯出来。
她养了十来年,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玉儿,最多只再在京里过一两个月,就要往渤海住长了。
文皎满心不舍。
陆溶和黛玉的婚事乃是圣上赐婚,又是两个国公家里结亲,非同一般。
圣上特给陆溶批了三个月的假,命他回京里来完婚,再携夫人一同回渤海。
因此,黛玉的婚礼是在京中举办,而不是和三年前英莲成婚一样,只能先送走英莲,在渤海再行余下的礼。
定下了七月二十六的好日子,陆溶七月初就回了京,面圣拜见林海文皎,大马金刀的把凉国公府上下各处都整顿一番,就是一日日的往林家送东西。
他这送东西,还不是采买好了让别人送来,而是他自己一大早就出门,京里各处转转,看哪里有新鲜的好吃的好玩的,就势买下,亲自送到林府来。
到了林府他自然是见不着黛玉的。他也不多留。只恭恭敬敬给文皎请安问好,再把他今日买来的东西介绍一遍,接着就说不打扰太太的正事了,再恭恭敬敬的告退,绝不给别人留下半点儿说闲话的余地。
陆清倒是每日都能留下去找黛玉说话作伴。
这也有个二十来天了,文皎也算享受过一回女婿的孝顺,上回入宫,连姐姐都笑着感叹,说她这女婿真是没白找。
只是文皎总感觉陆溶每回走的时候,眼神里总有那么点幽怨的意思。特别是看见清儿欢欢喜喜的往后院过去,那幽怨就更明显了。
果不其然,葛霄——陆溶大婚,葛霄做母亲的自然也从青海赶了回来——抵京之后,入宫拜见过皇后娘娘没过两日,便来了楚国公府找文皎说话,笑道:“你都不知道,这小子天天一到家就耷拉个脸。”
“他除了吃饭,就是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打熬力气,要么就是捧着本玉儿让他读的书看。反倒是到了你这儿神采奕奕的。你说说,这还有没有道理了?”
葛霄明着说陆溶的不是,暗里却是给陆溶求情。
文皎听了笑道:“罢呦,葛姐姐,再过不了两个月,我的玉儿就要往渤海去了,我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得着一面。你心疼溶儿,我还心疼玉儿呢!不叫他忍耐几日,怎么让他知道我做丈母娘的厉害?”
葛霄笑了一场,和早已站起来垂手侍立的陆溶道:“你听见了没有?我求情可不管事儿。你家去罢,明儿再搜罗好东西来,好好儿孝敬你丈母娘。不然到时候你丈母娘不许你带着玉儿离京,我可也救不了你!”
看陆溶和一头垂头丧气的落汤老虎似的走了,文皎和葛霄又说笑了一回,文皎问道:“葛姐姐,你这□□来,可是还回青海去?不准备留在京里或是跟去渤海?”
“为什么不回去?”葛霄笑道,“等溶儿玉儿这一成婚,清儿也要一起往渤海去参军。在这京里除了你们家,我也没有相熟的人家。国公夫人的日子是舒坦,锦衣玉食人人尊奉,偏我又不喜欢。”
“我自认也不老,宋国公他老人家马上六十了还上战场呢,何况我才四十三。吐蕃是老实了几十年,难保往后还这么老实。打一回瓦剌,我得了四品将军,再打一回吐蕃,焉知我不能得个爵位?到那时,我也算是个女爵爷了。”
“再说我和琼英一处作伴也习惯了。等我七老八十,干不动了,再和琼英往京里来,和你一起养老罢。”
“那估计咱们碰不上了。”
葛霄一愣。
“我还预备等家里上朝那个致仕,同他一起往海外走一遭。到时候你在京里,我在船上,咱们也就梦里见见,估计信件都通不了。”文皎笑道。
葛霄眼睛一亮:“这有何难!我们和你一起去不就完了!等我回去和琼英说说,她一定也想去!你放心,我和琼英作伴,也不打扰你和妹夫恩恩爱爱。”
文皎笑着“呸”了一声。
说完了养老话题,葛霄就道:“溶儿见不着玉儿,你总得让我见见罢?自打你们回了京,我可是足有三年多都没见过玉儿了。倒是溶儿隔三差五一年见几回。”
三年前英莲和柳湘莲成婚后,文皎带着黛玉一起回了京,陆清却留在渤海,和陆溶一起过了个年,也是陪伴英莲新婚第一年在渤海。
过了年三月,陆清回了京,说了许多渤海的趣事,引得文皎黛玉青玉绯玉甚至连林海都十分好奇。
更兼文皎黛玉都挂念英莲,是以趁着前年五六月时无事,文皎便和黛玉陆清又一同往渤海去了一回,住了一个月,既是探望英莲,也是赏渤海美景,更兼消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