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息着说:“傻孩子,在这个世上,只会看你是如何活着,通过什么手段,那都是你的本事。”
容凤张了张口,又闭了起来。
“我知道你和我意见不合,我们父子两个,从你出生开始不像父子,倒像是天生的对家。”林老板说,“我没有和你说过,你不想听从我的安排,非要自己打下一片天地,我其实很高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自己出来闯荡,才有了今天的我。”
他虚弱地闭了闭眼,又提起一口气,“我无数次地敲打你,是希望你能换一种思维,你不愧是我的儿子,有天赋,有能力,但是你的仁慈和软弱只会让你止步于此,你明明能有更大的前途……儿子。”
说完这长长的一句话,他艰难地咳嗽起来,每一下喘息都像是破旧的风箱。
容凤挺直的身体发出细微的抽搐,他几次张了张口,却又一字无法吐出。
他眼神痛苦,放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拳,池芯实在看不下去了,试探着开口:“林老板,也许阿凤想要的不是更大的前途,只是人生在世,想要图一份心安。”
容凤连完美的异能药剂都能面不改色地拒绝,又怎么会坦然接受林老板所谓的“更大的前途”?
从这句话能看出来,这父子俩根本的问题就在这里,没想到到临死前都在纠结这一点。
林老板对儿子的期待,更像是一重枷锁,让人只想逃离。
林老板瞳孔眯了一下:“心安么……”
一直无法表达的容凤,突然重重点了下头。
“罢了。”林老板叹了口气,转移视线看向一旁的池芯。
池芯浑身一凛,条件反射地想要戒备,花了几秒钟才将自己调整过来。
“池老板……池芯。”林老板轻轻笑了一声,“当初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不简单。”
他老谜语人了,池芯虚心请教:“我是哪里出了破绽?”
林老板却不答,他微笑的脸突然变了一下,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咳咳咳,咳咳。”
容凤立刻伸手抚上他的前胸,可是他连心脏都露在外面,这举动根本毫无作用。
林老板举起完好的那只手,阻止了他。
“阿凤,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林老板的声线已经有些不稳,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用尽全身力气,“爸爸从来……没有给你过你真正想要的,希望这一次,我能帮你一次。”
“池芯,林某唯有一个请求。”他没有回头,用颤抖的声线一字一顿,“那天晚上回到市场,你答应我的事,你要做到。”
池芯一愣。
“如果你做不到,我将化成厉鬼,生生世世纠缠于你。”
林老板一眼都没有看向池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一直看着容凤,他的目光空茫,隐隐含着一丝期盼。
容凤面色痛苦,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艰难地张口:“爸……”
林老板似乎达成了什么夙愿,他浑身的力气猛然倾泻出来,瞳孔里的焦点一点点地消失了。
裸露在外的半颗心脏逐渐停止了跳动,他嘴角上扬,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和欣慰。
林老板死了。
容凤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缓缓地垂下头,将额头抵在父亲残破的胸口上,嗓子里挤出剩下的那个字。
“……爸。”
池芯眼眶有些发酸,她别开头,看向其它方向。
郁襄正在比比划划地和领头的白蚁作交流,但是从双方的反应来看,他们谁都没听懂谁。
列昂尼德不断地想往这边看,都被陈邢掰过了脑袋。
姜从筠坐在一旁休息,永宁低垂着头靠在一棵树上,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爬升的朝阳照射在这片土地,覆盖住所有的绝望和死亡,抬头看去,天还是湛蓝的。
就像这些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池芯在留下来陪伴容凤,和留他一个人和父亲告别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沉默地向其他人走去。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上次回古城的时候林老板都和她说了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是那一句“拜托你照顾他了”的托孤之言。
先不说容凤需不需要人照顾,单单只是为了这一条,应该不至于要变成厉鬼,纠缠她生生世世……吧。
池芯摇摇头,将容凤从“好友”的分组拉进了“至交好友”里。
看到池芯过来,所有人加上成群的蚂蚁,一齐转过头来看向她,这场景,不是一般的壮观。
池芯顿了顿,走到姜从筠身边,压下她要起身的动作。
她的到来彰显着某种事实,郁襄故作夸张的表情沉了下来,“已经走了?”
池芯无声地点头。
气氛一时低迷下来,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和池芯一样,对那个狡诈商人的观感十分复杂,但现在人已经死了,他们唯一在意的,就是容凤的感受。
池芯不习惯这种低沉的气氛,她向周围看了看,一直在和郁襄说话的那只大白蚁似乎意识到现在情况不对,乖乖收缩着触角等在旁边。
她上前去握住对方的触角。
“尊贵的合作者,你还是这么强。”
听到白蚁的话,池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只,难为她对白蚁有些脸盲看了片刻才认出来,这正是当初把他们从婴儿房带到蚁后面前的领头兵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