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学坐在楼上客厅等开饭的时候看见老父亲在厨房里忙活,掌勺的问话他当然要回答得令人满意。他张嘴的瞬间,余光感觉到严老师瞥了他一眼。
“好吃!”张同学说着夹起一块炒猪肉放嘴里,又扒一大口米饭。
这回答不仅令老父亲满意,还讨到了严老师的一个浅笑。
张同学愣住。班上的阿花阿红阿燕总是说严老师不苟言笑,好酷好帅,张同学此刻不认同,明明笑起来才好看。
“爸,我明天可能要加班,你饭菜留在锅里,我回来自己热了吃。”
张同学偷听到严老师的日程,不自觉开口问:“老师,今天原本要小测的,你请了病假那是改到明天吗?”
严老师点了点头,“所以你吃完饭可以回家看书吗?”
今天逃了一天,也该面对现实了。张同学低垂着眉眼点头。
“这次考不进前五名我会考虑换科代表。”严老师说。
张同学绷直腰,听见老父亲老母亲问他考试难不难,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神不守舍的。
严老师生病不吃西药吃中药,饭后在厨房里热那黑乎乎的药汤。厨房是一个“冂”字型的设计,靠近门口的地方是煤气炉,张同学收拾碗筷进来就看见开着火的炉灶,僵在门口甚至往后退。药汤热得差不多了,严老师关掉火,张同学才小心踏进厨房。
“不、不用火的话,煤气,煤气阀最好也关上。”
看见严老师把阀门关上,张同学暗自舒一口气。感冒药是苦的,严老师皱着眉头一次过喝完,放下碗后说要送张同学回家。
“这不是‘送’,是‘押’吧??”
严老师在听见张同学的自我揶揄后勾了勾嘴角。
老母亲觉得张同学是客人,晚饭时间给游戏厅挂上“休息”的牌子,大家整整齐齐坐一桌吃饭。楼下没有人只有发光的机子,看着有点渗人。师生两人下楼经过柜台,老师从冰箱里取出两瓶矿泉水,一瓶自己喝,一瓶给学生。
天气热,一接触到室外的温度水瓶就冒出一颗颗细小的水珠。老师吨吨往肚子里灌水的样子有点熟悉,学生跟着喝两口才明白过来。这一口口清甜的冰水,缓解了重口食物造成口渴的生理现象。两人一前一后干完一瓶水,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老师回头看学生,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学生愣愣地问:“叔叔做菜那么咸,你不提醒一下吗?”
老师抛着水瓶玩,“他们味觉有些退化了,重口一点才能吃出味道。”
身后一辆自行车经过,充斥整个街道的响铃声吓了两人一跳,慌张之下撞到一起。学生早知道老师比他高一个头,下巴被对方T恤的袖口蹭到。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老师来。学生经常听别人说他母亲年轻漂亮,看着像两姐弟。老师比母亲小,不穿衬衫西裤看起来更像学生的远房表哥。但不管年龄差如何,老师现在面对的问题,学生迟早要面对,只是那还很遥远,学生一时体会不到。
“人老了都会这样吗?”
看着一个还在为青春痘烦恼的人问这种问题,说不出的有趣。
一个小巷子里有人抽烟,老师顿足,朝学生说:“我刷一会儿手机,等我两分钟。”然后钻进巷子埋身于雾圈。
学生也拿出手机上了一下网,大家都在讨论“为人师表”的问题。有一个教师在学校外抽烟,被拍到放上网,没一会儿就被人连皮带肉扒了。有人说教育者应该何时何地都做好榜样,要给学子带来正面的影响。也有人质问教师怎么成了二十四小时的职业,无薪加班还不够折磨人,连下班时间也要受到规管。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学校给予该名教师停职的处分。
学生看得眼皮直跳,二话不说走进巷子里把老师拽出来,把手机递给对方看,惹来对方一阵笑。
学生急得跺脚,“你是不是吸烟吸到脑子出问题了?”
“这又不是致幻剂。”
学生不遗余力地把老师往回家的方向拖,“那你就是吃太咸太甜吃成个傻逼了。”
见老师不反驳,学生顺着说下去:“你天天灌的那水我看是灌脑子里去了,晃一下脑袋肯定能听到哗哗水声。你就不会跟叔叔阿姨说一下吃淡一点吗?吃不出味道总比吃出身体问题好吧?你这不是愚孝嘛??”
老师顿了一下,依然沉默是金。一路上被学生从头数落到脚,学生那嘴皮子越说越干,最后还舔起嘴唇来,比他更像个上了一天课的人民教师。
把人送到家楼下,老师总算张嘴了:“这次的水也不算你钱。以后别再来游戏厅了。”
对着冥顽不灵的人说教真的会气急攻心,学生终于体会了一回教育工作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