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成年人,大学生,张同学有点聪明。
下午太阳西斜,他等在火车站出口起码有半小时,人流量已经不能用人山人海或是摩肩擦踵的程度来形容,他被人推着撞着踩着,再不想办法他快可以上演《变型金钢》了。就在离他十米开外有一个流动小摊档,卖水果的,摊主的儿子坐在一板凳上画画,色彩缤纷又抽象极了。张同学挤着人群走过去,给了五块钱那小男孩,小男孩让出板凳,张同学安顿好自己的屁股让小男孩坐他腿上继续画画。
中途张同学接了个电话,他又给了小男孩五块钱,取过小男孩的画簿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然后让小男孩举起画簿,他则举起小男孩,二人合力向人群展示刚做好的人名牌。没多久,一张与周围的喧闹丝毫不相融的脸钻出人群。
“累不累?”张同学放下小男孩,抱住拖着行李快去掉半条命的严老师。
严老师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依在张同学身上歇息。
去年严老师春节的假不多,今年比去年多两天。去年体会过一次春运后深深地感到惧怕,以前大学研究生都在本地念,家也在本地,因此对春运的概念仅限于电视上那壮观的场面。今年他没抢到便宜的飞机票,只能挤漫长的火车。
借着周围熙熙攘攘的环境,张同学牵上严老师的手,把行李推在身前挡人开路。火车站人口杂素质参差不齐,吐痰的吐痰,抽烟的抽烟,张同学回头想要让严老师多吸两口,却见对方捂着鼻子皱起眉头。
“怎么了?”张同学放缓脚步问。
“烟味好浓。”严老师咳了两声。
年度奇谈,当初游戏厅外的烟雾阵可比现在厉害多了,严老师吸得面不改色怎么现在会嫌烟味浓?
“你戒烟了?”张同学害怕自己的眼睛瞪着瞪着就掉出来。
严老师不愿张嘴吸进浑浊的空气,只点了点头。
“为什么?”
严老师用袖子捂住鼻子说:“我年长你好几岁。”
另外半句因为要阻挡烟雾而被严老师闭锁在嘴巴里了,但张同学能懂,随之握紧了那只有些冰凉的手。
严老师坐了半天火车,张同学舍不得让对方倒公交,一拍胸口就说用自己打工赚的钱请严老师打车。严老师直笑,往手上哈一口气说好。
车上张同学告诉严老师自己和老父亲一起准备了大餐,保证严老师得吃胖两斤。他一口一个“老师”叫得欢,前方司机突然插把嘴问:“你俩师生关系这么好啊?我家那臭小子恨不得天天去掀了老师房子上的瓦。”
张同学的脸快贴上车顶:“那是,我严老师第一好!好些同学因为他辞职都哭了。”
严老师小小地吃惊:“真的?”
“真的啊,不过主要是女生在哭。后来来的数学老师肚子大到裤子提不上腰,她们又哭了几天。”
严老师看着车窗外笑,视线掠过街边的商店,他突然叫停车子。张同学困惑地下车拉着行李跟在严老师身后,现在的地点距离游戏厅有好长一段距离,步行大概十五分钟。严老师目标明确地往一家商店门口走。张同学抬头看了一眼,双脚刹时走不动了。
那店门口的招牌粉粉亮亮的,还画着一个丘比特的轮廓,天还没黑就已经打开萤光粉红的霓虹灯。以往这种店都开在角落,招牌要多低调有多低调,既要做生意又不想让人发现,现在是越开越亮眼,生怕路过的人不知道里面卖什么。
严老师自己拉回行李箱,手指了指店里眼睛却看着箱子的轱辘说:“你进去挑吧,我不知道你的尺寸。”
张同学愣了足足有一分钟,视线在商店和严老师之间打转。仿佛地面烫脚,又或者他是一只麻雀,他绕着严老师弹跳,嘴巴翕动又说不出半个字。
严老师猜测道:“还是你已经买了?”
张同学那头摇得快又猛。严老师将他往店里推,无声催促。张同学又绕回来趴在严老师的肩上耳语了几句。他每问一句严老师点一下头,两人的脸就一个赛一个红。
最后张同学问:“真的让我来吗?”
严老师握着行李拉杆说:“你不是一直都这样想吗?”
美梦成真总让人飘飘然,张同学控制不了咧开的嘴角,正要乘着云飘进店里却被严老师抓住。只见严老师不能更羞怯地问他:“你知道还要买什么吗?”
张同学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如果第一颗原子弹叫“小男孩”,“第二颗叫“胖子”,那么第叁颗在他脑子里爆开的应该叫作“胖男孩”。张同学胡乱点了点头就冲进店里。
严老师站在店外焦躁不安,时不时观察路过的行人有没有熟人,要是遇上了,他要原地蹲下还是脱围巾盖脸。幸好张同学动作快,不到一分钟就跑出来。
“老师,”张同学衣服穿得多不太能看见脖子,但现在肯定跟脸一个颜色。“我没量过自己的……”
难怪这么快。严老师好气又好笑地让张同学顾行李,自己快步走进小商店。其实严老师也没实际丈量过,所以最保障的做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