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片落地,血水嘀嗒。
二人被活剐,发出痛苦的呻吟,本能地向叶悠悠投以求救的眼神。
叶悠悠咬着下唇,一半心思处在文字游戏杀人不见血的惊愕中,一半心思放在两个被抓来严惩的同事身上。
她想开口求情,却听到程锦年说:“我在书上看到一个阴毒的刑罚,这刑罚叫凌迟,又叫千刀万剐。悠悠你猜,是谁发明了凌迟?”
在程锦年等待回答的时候,呻吟声求救声都远去了,谢流二人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叶悠悠艰难地开口:“我、我不知道……大小姐,请饶恕他们,他们罪不至此……《博闻报》是我办的,责任在我……”
“哦?”程锦年往画纸上涂抹颜色,转过头看叶悠悠,乌黑的眼睛里流动着饶有兴致的傲慢情绪,“你要代替他们接受凌迟?”
凌迟有多么可怕,叶悠悠知道。
但是……
她想起谢流二人看来的求救眼神,握紧的手里,指甲深陷在手掌的肉中。
他们太痛苦了。
如果她没有急忙忙地撂下工作赶去芳园赴宴,程锦年就不会看到报纸,就不会惩罚谢流二人。
事情的起因,是她工作疏忽,所以……
叶悠悠流着眼泪跪下。
这人命如草芥的封建古代,让她感到窒息。
她卑微地伏地恳求,温热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哭道:“大小姐,我也有错,请惩罚我。求、求你放过他们……”
程锦年不画画了,丢开画笔,坐在高脚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叶悠悠:“你非常同情我惩罚的两个阴毒恶男,认为我不该对他们动用刑罚。悠悠,我听到你的心声了,你在怨恨我、憎恶我、诅咒我。”
才知道她有读心术的叶悠悠害怕得发抖。
可叶悠悠依然鼓起勇气,抬起头仰视翘着腿的程锦年:“大小姐,他们有错,可是他们没有触犯法律。您可以开除他们,可以谴责他们,可以痛骂他们,但是您不能用酷刑折磨他们。他们是人,和我一样、和你一样的人,他们有人格尊严……”
“哈哈哈……”程锦年仰天大笑。
笑声中混着哭喊和呻吟声,谢流二人还在一刻不停地被凌迟。
叶悠悠的心骤然间堕入深渊,死死地看着程锦年:“你……你是恶魔!”
程锦年歪头,心生不解:“我是恶魔?”
她摇头,不接受这个称呼:“我不是恶魔。”
随即,程锦年说:“悠悠,你真有趣呢。写出‘女子疑因偷情被丈夫刺伤’的恶男是人,那个被新闻标题指责偷情的女子遭受无数辱骂,你却忽略她,一门心思地为导致她被辱骂的恶男辩解。”
泪水从叶悠悠的眼眶里涌出。
程锦年自高脚凳上跳下来,蹲在叶悠悠身旁,手指抚摸着她的耳,慷慨地赋予她超越凡人的听力:“听听,你忽略的可怜女人,不仅被即将和离的夫君一刀捅死,还被你维护的两个恶男操纵舆论谩骂。啊,忘了告诉你,那女人昨天其实死在刀子下,我将她复生了。因为她复生,凶杀案变成伤人案,我有点后悔。”
一道道声音传进叶悠悠的耳朵,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荡妇该死!”
“刺得好!可惜没刺死,让这淫妇活了下来,指不定以后又祸害男人了!”
“唉,拿刀子捅她,她可能死不了。要是把她塞进猪笼,绑上石头扔进水里,保证她死得不能再死!”
“偷情的女人没有好下场,我这样贞洁的好女人要是上了报纸,一定有很多人夸我!”
“女人成了亲就要在脸上刻字!凡是脸上刻字的女人,都是有主的,不可以碰!”
“……”
话语中的恶意传递给叶悠悠,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两只耳朵,崩溃地哭喊道:“不听!我不想听!呜呜,假的,都是假的!”
程锦年露出微笑,在她耳边说:“悠悠,他们是人,和你一样的人,他们有人格尊严。你怎能不听他们说的话?听啊,仔细地听,认真地听,别装作听不到。”
“不——”叶悠悠大叫,“啊啊啊啊——”
踩着叶悠悠的尖叫,程锦年回到高脚凳上,看着被凌迟的叶流二人,手里多了一支笔和一本速写本。
她认真地观察二人的身体,将他们挣扎的姿态画下来。
坐在地上的叶悠悠喊到嗓子嘶哑、泪水流干,耳朵中的万千声音仍在。
它们是程锦年折磨她的工具。
她不想听。
她一点也不想听!
然而她的心冷酷地告诉她:都是你的错!你纵容谢流玩弄阴毒的文字游戏,你愚蠢到看不出杀人不见血的被动句!你默许谢流操纵舆论,对本就凄惨的受害者进行语言暴力!
叶悠悠抱住脸,心想:好痛苦!
谢流的呻吟和呼救,她也不想听了。
以往每一期报纸都是她负责最终审阅,她才放权一次,谢流就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他的工作能力不算差,这次的被动句标题或许是他一时大意?
画画的程锦年说:“你还在为谢流找借口?悠悠,你对受害女子的同情远不及你给谢流的多,你口中的人仅仅是男人,不包括女人。你觉得女人不是人,你觉得你不是人,你怎么会如此可怜又如此可恨?”
听了她的话,叶悠悠的思绪变成了一团乱麻。
叶悠悠拒绝程锦年的指认。
程锦年:“你是被男人彻底驯化的奴隶。”
“我不是——”叶悠悠嘶声喊道,“我是独立自主的人,不是奴隶!我能养活自己,我有工作,我每月领工钱,我绝不是奴隶!”
程锦年懒得与她辩,说:“你犯的错,理应由你弥补。想好了吗,怎么弥补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