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拂面,杨柳枝开始发出嫩芽。金陵城的新年气息还尚未结束,还能看见城中酒家挂在门口的迎春的红绸。
从三更天被大宫女芙蓉唤醒到现在,秋雅姑姑的手就一直冰凉。此刻天还未亮,看那景象,天亮就在眼前了。
此刻摘星宫的前院里跪了一地的奴婢奴才,除了公主跟前的四个大宫女还在候着公主醒来之外,前院里候着十六个宫女奴才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秋雅姑姑站在公主门前,手中紧紧攥着手帕,她此刻已无暇顾及其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宫门口,等着消息传来。
屋子里听见“叮”的一声青铜响,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伺候了公主五年,是官授正四品的女史,自家父亲又是礼部侍郎,十四岁入宫,先后在太后,皇后身边受训,又被圣人亲指给公主殿下做摘星宫的掌事姑姑。在这宫里,莫说这些大大小小的宫女,就是圣人的妃嫔们看见她都要给她行礼。今日若是不能妥善处理这事儿,她就白活了这些年。想到这里,她又狠狠地捏了捏手帕。
听到青铜声响她毫不迟疑的转身入内,四个大宫女皆弯腰低头紧跟入内。进了屋子皆跪在那由白玉串成的珠链下:“殿下大安。”
床纱内传来一声低哑的“嗯”,还带着一丝睡意。秋棠和白栀掀过珠链进帐伺候梳洗,芍药撤下公主屋内昨夜点的檀香,支起窗户给屋子通风,又换上新鲜的花束水果。此时节哪有如此盛开的鲜花和新鲜的水果,都是圣人恩宠公主,为公主建了暖阁,日日夜夜有宫人精心侍弄,只为公主的闺房在这寒天也能添一丝春意。
珠帘内,秋棠卷起纱帐,床上躺着这李朝唯一的公主——李如意。
她一截皓腕轻轻搭在眉心,一双凤眼半睁未睁,未着螺黛的柳眉微拧,脸蛋白皙光滑,像剥了壳的鸡蛋,青丝散落在床上,红唇诱人采撷。李朝公主如意盛名远播,民间早有才子慕名作诗无数。却因圣人宠爱,还未开府离宫,否则怕是公主府的大门早就被这些名士才子踏破。
李朝公主李如意的盛名,早已传尽天下。
当今圣人爱美人,后宫佳丽三千已不是个虚数,光是有封号的小主就数不胜数,更不论圣人酒后宠幸未给封号的宫女。但上天给了圣人夜御数女的资本,却未给他带来一子半女。
圣人少年登基为帝,十四便开始选秀,三年小选,五年大选。各番邦年年进献无数美人姬妾,可圣人却一直无子嗣,彼时圣人二十多岁,自觉与天地同寿,大臣们操的心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直到他登基二十年,过而立之年,他才恍然,膝下无子,他又没有兄弟姐妹,等他百年之后这江山难道要举手送给异姓王吗?
圣人登基多年虽贪爱美色,却励精图治,李朝兵马强壮,百姓安居乐业。虽皇家之事不可议论,然百姓对圣人颇为崇敬,多少百姓都暗自祈祷后宫娘娘们能诞下龙子。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李朝的百姓都急了,娘娘们能不急吗?
为了怀上孩子,后宫美人娘娘们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什么民间偏方补汤都是小儿科,巫术蛊术求神拜佛都是试过用过。太医院的太医们更是香饽饽,日日要为各位娘娘们请平安脉。不论位份大小一视同仁。
直到一位美人突然怀孕,圣人大喜,赏赐不断恩宠不绝,可那美人却是战战兢兢,余皇后见那美人怀了龙胎得了恩赐却不敢受的模样,觉得怪异,转头便命女史们暗查。
原来这美人与那侍卫私通,珠胎暗结。
当夜余皇后一碗落子汤赐下,亲眼瞧着那美人灌下。出了那美人的宫殿便去了太极宫。得圣人传唤,余皇后入殿内摘下凤钗,伏地请罪。
圣人虽抱憾,但未曾怪罪余皇后擅自做主,亲手扶起余皇后,只握着余皇后的手叹道:“我无子嗣缘分罢。”
只一句便把余皇后叹得愧疚不已,她自十六岁入主长乐宫,早年也想诞下龙嗣,圣人虽爱美人,却也曾在大婚当日执手允诺东宫太子必由皇后所出。而今她已三十四,早已不是少女,圣人却仍对她敬爱有佳,常留宿长乐宫。
她心知圣人仍是希望她诞下太子,更觉无地自容。又因圣人明察,不似那凡夫俗子未得子嗣便怪罪妻子无能,圣人深知自己无子嗣缘,从未苛责后宫。
只这一点,余皇后便觉得上天厚爱。
余皇后心里难受得紧,回握着圣人的手说道:“圣人为国为民,乃是千古明君,功德无量必能得偿所愿。”许是皇后所言触到圣人心底,感慨皇后贤良明理,一连半月都歇在了长乐宫。
又一月过去,去长乐宫请平安脉的太医院赵院正请脉时突然跪地请罪,要撤丝线,亲自把脉。余皇后日盼夜盼,哪还能不知道赵院正的意思。
余皇后身边的女史春荣姑姑立马清了殿,邀赵院士亲自切脉。那赵院士细细切了半天脉,余皇后的心就捏了半天,春荣姑姑那手里的帕子早已被手心的汗水打湿,皱巴巴的一团攥得不能看了。
赵院士收回了手,跪伏在地叩首大声贺道:“恭喜娘娘,恭喜圣人,天佑李朝,娘娘这是喜脉!”久久不曾起身。
余皇后苦尽甘来,盼了十七年的孩子终于得上天垂怜盼来了。
早有女司在门口等着消息,听到赵院士贺喜,忙让脚程快的奴才去太极宫报喜。圣人听闻大喜,欲开天坛告谢上天,又感慨余皇后劳苦功高,余皇后怀胎十月,圣人都不曾临幸美人,只夜夜伴在皇后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