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他”相信,而不是让匡正相信。
“我在这一行二十多年,金融街的风一吹,我就知道钱从哪儿来,”白寅午抬起眼睛,眸子里仍然有股慑人的力量,“我知道给你选哪条路是正确的。”
匡正盯着他,一句话也不相信。
“只是你不相信我,”白寅午替他说,“我们十年的情分,到头了。”
匡正的心钝痛,但倔强着,不肯说一句软话。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入行十年,他和段小钧那种菜鸟也没什么不同,在崇敬的上司面前,仍然是个任性的孩子。
“既然来了,”白寅午换了种口吻,淡漠、疏离,不掺杂个人感情,“我就当你接下了私人银行的位子,”他站起来,“给你一周假,假期过后,你就是万融的执行副总裁、‘万融臻汇’私银的第一把交椅!”
万融臻汇,真是个好名字,匡正笑了笑,喉咙里卡着许多话,愤懑着吐不出来。
“出去吧。”白寅午背过身,望向窗外滚动的云层。
匡正昂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决然转身。
门合上的一瞬间,他知道结束了,在a的这十年,和白寅午的师徒情,他所熟悉的一切,从这一步开始,他将独自走向一条前途莫测的路。
但他是匡正,万融最优秀的v,他绝不会向逆境服输,哪怕是头破血流,也要从绝地里闯出一条路。
一颗颗系好西装扣子,他大步穿过62层豪华的长走廊,他深信,有一天他会回来,带着非凡的成功和荣耀,回到这个赶走他的地方。
坐电梯到57层,他进入办公区,一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敲键盘的声音、翻文件的声音、经理骂人的声音,全消失了,只有电话铃突兀地响。
匡正挺起背脊,不得不面对这些年轻人,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们老板的“下场”,被从重要岗位调离,即将流放到一片“荒蛮”之地。
这是个凝重的时刻,也是个伤感的时刻,小冬突然从复印机那边冲过来,手里的文件扔了一地,一头撞进匡正怀里:“老板!”
匡正被一男的结结实实抱住,两手一下子举起来,伸在半空:“怎么着,”他挑眉,“要搞临别告白啊?”
“老板!”小冬真告白了,“我一直特别特别特别崇拜你!我进万融,最幸运的就是分到了a,被你厚颜无耻、毫无人道地压榨了一年!”
下头响起一片轻笑。
小冬红着脸松开他,吸着鼻子转过身:“谁说梦想不能实现,”他冲大伙喊,“我终于抱到老板的大胸了!”
一屋子小伙子,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吹口哨的,拍巴掌的,用夸张的热闹掩饰掉眼泪的冲动,匡正紧了紧领带,打个响指,办公区立即安静。
“我要走了,”他坦然地说,“会有新的v接替我的岗位、接管你们这帮小混蛋,然后继续厚颜无耻、毫无人道地压榨你们。”
很多人拿起手机,开了录音。
“你们每一个都很聪明,是金字塔尖上的那一撮,技术、策略、手段,我教了你们很多,”匡正扫视他们,卸任在即,仍然霸气十足,“最后我只教你们一件事。”
从桌柜里拎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是一只拼装好的乐高死侍,昨天知道匡正要调走,他熬夜拼到了今天早上。
匡正说:“别像个傻逼似的只知道追着钱跑,”他告诫他们,“多看看身边的人,等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有多重要。”
这是他从宝绽身上学到的,平凡的快乐给他了安慰,小小的温柔给了他支撑,宝绽就是他的坚固力,赋予了他不坏身。
“结了婚的,对家庭要忠诚,”匡正像个认识许久的朋友,真挚地说,“还没结婚的,对朋友要仗义,”他笑起来,从头到脚闪闪发光,“希望有一天你们赚到大钱了,仍然能感觉到最朴素的幸福。”
他微微颔首,阔步走出办公区,那么蓬勃,那么骄傲,a会记住他最后的样子——他没有被这个操蛋的世界打败,他仍然所向披靡。
第51章
匡正坐电梯到停车场,放眼望去,上百个密密麻麻的车位,停着各种各样的好车,他向自己的anara走去,掏出车钥匙,背后突然有人喊:“老板!”
是段小钧,匡正转过身,那小子站在十几步外,是坐另一架电梯追下来的,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子。
“经理让我给你的。”他走过来,把袋子递给匡正。
匡正打开一看,是个拼装好的乐高死侍,擎着双枪,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怎么不自己给我?”
“他接了个电话,”段小钧说,“万国那边沟通合同的事儿。”
匡正点头:“替我谢谢他。”
他转身要走,段小钧再次叫住他:“老板。”
“怎么着,”匡正扭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你又要‘登天’啊?”
他说的是上次,千禧的估值失误,也是在停车场,段小钧摁着他的车前盖说,“就是登天,我也把千禧给你拿回来!”
“破事儿能别提一辈子吗,”段小钧咕哝,“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菜鸟了。”
匡正回身看着他。
“我想过,”段小钧说,“去找白寅午,找我爸,翻天覆地也把你留在a,”他自嘲地笑,“但我想明白了,那是胡闹。”
匡正挑了挑眉,这小子成长了。
“谢谢你,老板,”段小钧忽然深鞠了一躬,“把我从一个自以为是的公子哥儿变成了今天这样,让我越来越像个成熟的男人。”
“没那么夸张。”匡正一笑而过。
“不,”段小钧很认真,“在a这三个月,足以改变我的一生。”
匡正没否认,他也是从菜鸟过来的,他知道出社会的第一份工作、跟的第一个老板,对塑造一个人的职业生涯有多重要。
“我爸很有钱,”段小钧说,“他给我别墅、游艇、纯种赛马,但他没有时间,一年里他和我说的话十根指头都数得过来,所以我去学社会学,就是想气他。”
匡正猜到了,段小钧的性格里有种叛逆的东西,但又缺乏安全感,渴望获得年长男性的肯定。
“我今年毕业,他让我去家里公司,他说……”段小钧深吸一口气,“他说我学的那些东西,除了自己家公司根本没人要,我不服气,我说我是北大的……他说你北大的,有本事进万融啊,我就给万融投了简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