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哥,”清早的风有点凉,宝绽系起西装扣子,“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鲁哥瘦了,更黑了,一个冬天头发长起来,再也不是那个留光头的花脸,看得出来他日子过得不错,三轮车是新的,后窗上贴着喜庆的小对联,算算孩子也快三岁了,所以天还灰着就出来为生计奔波。
“宝处……”
“小郝,”宝绽低头看一眼车尾的刮伤,没什么大事,只蹭掉了一点漆,“告诉他,修车要多少钱。”
宝绽是个宽容的人,小郝头一次见他这么强硬,仔细看一眼那处刮蹭:“宝哥,得一万打底儿。”
“滚你的吧!”鲁哥的脸登时变色,“什么车碰个漆要一万!”
“什么人拿了别人的东西,挨了一拳,”宝绽问他,“还逼着人家要一万?”
鲁哥哑口。
这时时阔亭从后头上来,当时那拳就是他打的,宝绽怕他冲动,伸手拦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很冷静,反而拉着宝绽:“跟他这种人废什么话,咱们走。”
宝绽意外,他师哥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个莽撞的小子,而是一个沉稳、可靠的男人:“好,”他看向鲁哥,“我听师哥的,你走吧。”
说着,他转身要上车。
“宝处!”鲁哥却叫住他,他纳闷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和这辆不明觉厉的黑车,“连你都不唱戏了?”
宝绽注意到他的视线,冷冷一笑:“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唱戏唱来的。”
鲁哥惊愕。
“如意洲没有散,”宝绽告诉他,捏着拳头有些激动,“我、师哥、小侬、邝爷,我们每个人都很好,我们的汗没有白流,我们的坚持听到了回响。”
而逃兵,则是眼前这个开着小三轮碰瓷儿的家伙。
司机、豪车、优渥的生活……唱戏能唱来这些?鲁哥难以置信,当时他自以为聪明,离开了如意洲,没想到短短八九个月,曾经被他看做笨蛋的人却一步登天,再相见,已然是两个世界。
第163章
即使在酒局上摔了杯子, 时阔亭也没去医院。
应笑侬知道, 他害怕。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鬼故事讲起来没够, 为了剧团和宝绽能跟人拼命,但这只无力的右手, 他却不敢面对。
因为他姓时, 论血脉,是如意洲的主人,但他没嗓子, 这把胡琴是他和家学最后的联系, 如果连这一点联系都失去, 他成了什么?
一个有空去戏楼晃晃的局外人吗?
所以他就这么拖着,拖过一周再拖一周,拖得应笑侬跟着着急上火, 有事没事给他一脚,让他“滚医院去”。
他终于还是去了,少见地穿了一身西装,宝绽年前送的, 长短、肥瘦、肩膀都正正好好,一上身, 气质变了个样, 不像是琴师,倒像个小金领。
应笑侬抱着小宝送他到门口,上下这么一瞧:“哎别说, 你捯饬起来不比匡正差,人模狗样的。”
时阔亭斜他一眼,左手开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不过你,”应笑侬作势踹他,抬脚虚晃了一下,“我说……”他装作随意,“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时阔亭的声音有点蔫,“你在家带小宝吧。”
“我抱小宝去呗。”应笑侬吊儿郎当的,其实心里想陪他,怕真有什么事,他一个人扛不住。
“医院全是细菌,”时阔亭摆摆手让他回屋,“再把我闺女传染了。”
应笑侬没说话。
“走了啊。”时阔亭头也不抬,转身下楼。
应笑侬关上门,看起来干脆利落,其实站在门口半天没动,直到脚步声听不见了,才抱着小宝去东屋,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单元门出来,本该昂首阔步,却耷拉着脑袋,绕过小区孩子们踢来的皮球,沿着路旁抽芽的桃树慢慢向前走。
“看你爸那样,”应笑侬拍着小宝的屁股,“像谁给他气受了似的。”
小宝吃着指头,奶声奶气地应:“嗯啊。”
“是吧,”应笑侬撇嘴,“老子跟他真是操碎了心。”
人看不见了,他从窗台下来,抱着小宝到沙发上坐下,跟往常一样,哼着戏词陪她玩手指头,恍然间,他发现自己变了,原来那个日天日地、游戏打得飞起的应笑侬不知道哪儿去了,现在全他妈是岁月静好。
他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东西:“都怪你,倒霉孩子。”
“嗯啊?”小宝歪着脑袋,无辜地眨巴眼睛。
“大眼睛看你爸去,”他把她放下,掏出手机刷微博,“你这招对老子不好使。”
他翻了一圈首页,然后看热搜,第一名又是那个熟悉的名字:九爷。
文咎也是热搜常客,应笑侬兴趣缺缺点进去,说实话,娱乐圈的瓜他都吃撑了,随便看两行,他突然愣住,眼前出现了“万融臻汇”几个字,前边还挂着个响亮的名头,“私银艺术品交易一哥”。
应笑侬愕然,这就像在电视上看见了昨晚一起喝酒的大学同学,格外不真实,接着,他皱起眉头,一家私人银行怎么会和明星丑闻扯上关系?
他看了几条微博,说的是九爷和名媛的事,配图里却没有一张两人同框的照片,最显眼的倒是一只硕大的粉鸡,以一种怪诞的色彩和强势的造型,直冲看客们的视野。这只鸡有股力量,即使对油画一窍不通的人,看到它也会停下来,点击、放大、或赞叹或费解地感慨一句:“这他妈是艺术!”
之后,应笑侬点进实时微博看网友们的评论:
渣男害人不浅,小姐姐有钱的时候默默跟着他,他嫌人家破产分手也就算了,还跑到人家眼前去晃悠,真的没有心!
就是,小姐姐得多伤心啊,原来也是金枝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