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
他挣扎再三,最终抵不住穆亭渊热切的哀求,道:“我去唤先生,你……等等罢。”
他转身进屋,行到岑修文塌前,轻声唤了两声,见岑修文实在是睡得沉,犹豫再三,没打扰他休憩。过了片刻,灵犀出门,同穆亭渊道:“先生说,他今日不大舒服,要你明日再来。”
穆亭渊急急地问:“当真?”
“嗯。”灵犀颔首,他递出一枚玉环,道,“穆小公子若是有急事,可以拿着这个去大理寺找大理寺丞齐清齐大人,他是先生的弟子,穆小公子的师兄,想必会帮忙找寻穆夫人的下落。”
“齐清……”穆亭渊暗自咬牙,若是找齐清,事情只会更糟。他忽然站起来,闯了进去,扬声喊道:“老师,老师——”
“你做什么?!”灵犀震惊地看着穆亭渊,“你疯了吗?!”
“老师——亭渊有事求你——!老师!!”穆亭渊不顾灵犀的阻拦,大声呼唤着岑修文,“老师,求你见我,亭渊有要事想见你!老师!!!”
“来人!”灵犀怕他闹事,惊扰了岑修文,吩咐道,“快把穆小公子带下去!”
小院内一片混乱,穆亭渊学了些拳脚,动作灵活,几个下人一时拿捏不住,转眼间便被他闯了进去。
穆亭渊不顾一切地奔到小院前,忽听背后传来灵犀的声音:“穆小公子!先生疼惜你,你如此贸贸然闯进来,势必会让先生失望,你当真要不顾自己的前程,惹恼先生吗?!”
他脚步停住,转回身,澄澈的目光望向灵犀。灵犀被他这一坚定的眼神震慑得身体一僵,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
他瞠然看着穆亭渊,这个被岑修文誉为“文采卓然,玉质翩翩”的少年以“虽万死亦不悔”的神色向他作了一揖。
所有的话全都堵塞在喉头,灵犀唇角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穆亭渊冲入小院。
就在此时,岑修文的房门被推开,他披着一件大氅,神色恹恹,不耐烦地呵斥道:“怎么回事?因何事吵闹?”
穆亭渊跪在他面前,哀声道:“老师,求你救救嫂子。”
岑修文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扶起穆亭渊,关切地问:“你嫂子怎么了?”
穆亭渊把事情的经过同岑修文讲了,岑修文却一言不发,他们两人坐进屋内,小童烹上热茶,穆亭渊却无心品茗,只热切地看着岑修文。
岑修文问道:“既是人口失踪,你为何不去找官府?”
穆亭渊沉默片刻,道:“非一般的人口失踪。”
“哦?”岑修文看着这个十岁的孩子,他心思实在是细腻如发,敏锐得很,他试探地问,“为何如此说?你怎知她是否是外面有了什么风流事,一时不回去?”
穆亭渊一怔,随即缓缓垂眸,毫不藏私,坦言道:“若如此,嫂子会捎个口信回来,她行事周正仔细。最近时局敏感,嫂子的生父是晏靖安晏大将军,听闻朝中对大将军多有弹劾……”
“穆亭渊,”岑修文的声音陡然变厉,道,“你太大胆了!”
穆亭渊垂着头,依然执着地道:“嫂子只是一介女流,出身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她不该被卷进乱局。”
“这只是你的猜测。”
“是,”穆亭渊沉声道,“但事关嫂子,亭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哪怕是一个猜测。”
岑修文紧盯着他,他此刻看不清穆亭渊的表情,只觉得这孩子身上有股偏执的劲头,好似眼前只有一个目标在推着他向前行,而此刻,他眼里只有那一个目标,一心一意扑在那个目标上,死死咬住不放。
过了片刻,岑修文长声叹息,道:“我洒脱一世,从不沾惹半分朝政,行到老年,只想明哲保身。穆亭渊,你可知你今日来求我,意味着什么?”
穆亭渊颔首,正色道:“学生知道,求老师帮我。”
岑修文唇角紧抿,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着膝盖,道:“何以做到如此地步?”
“她是我的嫂子,亦是我的恩人,”穆亭渊缓缓抬头,看向岑修文,少年神色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是她将我带离了偏僻无人的昏沉角落,给了我读书习字做人的机会,她关切我,爱我,用尽一切给与我最好的东西。她告诉我,不要在意出身和旁人的眼神,能决定我未来的人只有自己,让我对生命充满了期盼。我想成为她心里最好的人,但这所有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幸福喜乐。求老师,帮我救回嫂子。”
岑修文瞠然看着穆亭渊,片刻,他沉吟一声,道:“真是个心思赤诚的傻孩子。”
“老师……”
“行了,”岑修文摆了摆手,吩咐道,“你先去休息,此事急不得。他们既是有所打算,穆夫人的性命应当无虞,你收拾一下,明日我带你去拜会一个人。”
穆亭渊还没问是谁,便听岑修文颇为深沉地道:“荣安王,李景华。”
第57章 ===
次日, 用过早膳之后,穆亭渊跟着岑修文前往荣安王李景华的宅院。
管家亲自来迎,将岑修文引入屋内, 穆亭渊来前还担心李景华借口不见, 转念想到, 岑修文辈分与资历摆在那儿, 李景华还是得卖他几分薄面, 不可能不见。
……哪怕真没见到面, 只要让他踏进那个门槛,他也要想办法查到嫂子的下落。
站在门口, 岑修文叮嘱道:“若你还认我一句老师,等下不可妄言,李景华此人,心思诡谲, 喜欢玩弄人心,你切不可轻言大意,被他牵着鼻子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官府那边我已支会人沿街查看, 此事不一定是李景华动的手。晏靖安可知这件事情?”
穆亭渊沉默片刻, 神色冷淡地说:“不知。”
“那人……”岑修文长叹一声, “端的是心狠手辣,为求自保,连女儿都不要了。”他起先还怀疑, 晏靖安疏远晏枝,将晏枝外嫁是为了保护独女,现下晏枝失踪, 大有可能是被政敌劫持以试探晏靖安的态度。晏靖安毫无动静,不是沉得住气,就是当真要撇下晏枝,独善其身。
思及此,岑修文道:“官家子女,看似荣华万丈,背后藏着的腌臜事却也不少,男子尚有一搏,女子……哪得那样的命,都是交由他人摆布的可怜人罢了,最痛恨这些男人,玩弄权柄偏要玩弄到女子头上。”
岑修文冷哼一声,没再多言,带着穆亭渊踏入正厅。
穆亭渊仔细咀嚼着岑修文的话,心道,男子尚有一搏,待到日后,他搏出头角,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是不是就能庇护嫂子,由嫂子决定自己命运?
他隐约摸到了未来该走的路,隔着那一扇虚掩着的门,看到了依稀微茫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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