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 2)
初步判定可能是一种自身免疫性微血管病,医生说了一大串,叹了口气,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这才重新开口,可以归类为Susac综合症。
顾先生,你的小男友不是丢三落四,而是生病了。
如果确诊为Susac的话,目前全球病例只有几百个,病因和发病机制尚不清楚。
顾俞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很平静,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会有什么表现?
医生把报告卷起来又展开,敲敲桌面,仿佛也颇感头疼:记忆障碍、听力损伤、视觉影响
顾俞插在衣袋里的手攥成拳:没有,土土现在还很正常。
但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
医生的眼神有点怜悯,又透着习以为常的无奈:记忆障碍有非常复杂的类型,你的男朋友可以很清晰地记得三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不能记住最近一周的过往。
并且已经有记忆错乱的状态出现。
医生把报告递过来,顾俞低下头,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术语。
根据陶嘉的情况,我个人推测他暂时最多只能记住24小时内的事情,而且不排除以后有丢失三个月前记忆的可能。
顾俞推门出来,私人医院的走廊空荡荡,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陶嘉。
他似乎是等得困极了,乖巧地裹着顾俞带来的小毯子,缩在长椅上打盹儿,却因为坐姿不舒服和脑袋无处安放,紧蹙着眉,头伴随着瞌睡虫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敲木鱼。
浅褐色的碎发被格纹毯卡在脖颈处,挠得陶嘉不满地无意识晃头。
顾俞的手落在他软软的头发上,停顿了一下,才开口唤:土土,起床了。
陶嘉被他叫了两声才醒来,迷茫地看了一会儿顾俞,说:你的事办完了吗?
嗯。顾俞蹲下身,把陶嘉身上的毯子拿下来折好。
这几天带着陶嘉从国内到国外,做了不少检查。起初陶嘉还能记得他生病了,但到了今天,他甚至记不住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饿吗?顾俞捏捏他的耳垂,把还处于迷糊状态中的小动物给牵起来:回去吧,在家里给你做饭。
陶嘉被他拉着往外走,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医院走廊。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陶嘉伸手接住一片毛毛的雪花,忽然停住脚步,喊顾俞:哥哥!
顾俞偏过头。
拥抱情人节快乐!陶嘉欢呼了一声,从楼梯上往下蹦,一把扑在顾俞身上。
顾俞有些意外,反手抱住面前软软的身体。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陶嘉抬起眼来,认真盯着他:是因为我吗?我生病了?
雪花片片坠在潮湿的地面上,这边是郊区,路过的行人极少,一时间世界仿佛只留下了站着的两个人一般。
顾俞另一只举着伞的手垂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陶嘉这么敏锐。
生了一点小病。他最终还是决定坦白,尽管这些话,这几天已经反复说了许多遍。
顾俞把伞收起来,握住陶嘉的手,凝视着那双透澈的琥珀色眸子:你记不住昨天发生的事了。
陶嘉不太明白:我记得呀。
土土。顾俞唤他的小名,浅淡的语气里嗓音艰涩。
今天不是拥抱情人节,12月14号,已经过去五天了。
陶嘉搭乘飞机回国之前,收到了一本日记本。
是顾俞特意去礼品店里挑选的,米白封皮上刻印着抽象的向阳花细纹,在阳光下会泛出点点金色的光晕。
把你的现在写下来。顾俞说:作为礼物送给明天的你。
陶嘉低头翻了翻日记本,里面是一片空白,纸张带着木质香和墨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温暖。
如果我写完之前,就忘记了呢?陶嘉很担心这个问题。
那就尽量写快一点,或者写短句。顾俞的嗓音极稳,既没有因为医生的话而情绪失控,也没有表现得过分紧张担忧。
陶嘉因此觉得自己的病并没有很严重,放松了不少,想了想,又谨慎道:只会忘记昨天的事情吧?
顾俞有一会儿没有回答。
其实理论上讲,陶嘉的记忆障碍是不可控的,失忆范围很可能会扩大化或者缩小,谁也不能保证他有一天,会不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也会忘记顾俞自己。
但我肯定不会忘记你。陶嘉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开了口,语气严肃:除非我把整个人生都丢掉了,不然一定会记得你。
顾俞的身影贯穿了他的童年和少年,不仅存在于过去,更存在于未来。陶嘉突然凑过去,亲了一口顾俞的下颔,黏糊糊道:就算你要把我丢掉,我也不会同意。
顾俞蹙眉:说什么傻话。
陶嘉忿忿道:你不要欺负我现在脑子不好使,人傻,以前小时候的事我都还记得!
顾俞不知道他的思维怎么跳跃这么快:什么小时候的事?
陶嘉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揪日记本的角,把那一小片边角扯得翘起来:你之前把我丢在垃圾堆里,然后自己跑掉了。我一直都记着呢。
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在顾俞上小学的时候,还不太喜欢自己身后跟着的小陶嘉。因为这家伙实在太能哭了,动不动就哭个半天,惹人厌得很。
况且陶嘉从小长得漂亮,哭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可怜伤心。时常是陶嘉黏在顾俞屁股后吸鼻涕,顾俞就要被老师和长辈叫去责备,问他是不是欺负弟弟。
简直像是个小霉蛋。故意让顾俞倒霉的那种。
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顾俞去上奥数补习班的时候,顺手把陶嘉给拎到了路边的垃圾桶旁,冷冰冰道:在这站着,我去给你买雪糕。
陶嘉的眼睛肿肿的,红得像是兔子,听见雪糕却立刻止住了眼泪,乖巧地留在原地。
顾俞在补习班度过了安静的两个小时,回家的时候路过垃圾桶,瞧见陶嘉蜷缩的身影。
小家伙已经哭得连漂亮的眼睛都成了萝卜,瞥到顾俞走过来,终于憋不住,大哭道:你骗我!你骗我!
这件事给陶嘉造成了极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面几年顾俞想要补救,却发现怎么也哄不过来。
并且被一直记仇到了现在。
我错了,顾俞再次道歉,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陶嘉垂下眼睫,盯着被他捏得变形的日记边角发呆,小声说:不可以把土土丢掉。
我很记仇的。
顾俞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跟前的人在微微发抖。
哥哥。陶嘉抬起眼,长大之后他已经不会和小时候一样爱哭了,此时却在强忍眼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好像这样就可以兜住汹涌而出的泪水一样。
你不可以不要我,我会记住你做过的坏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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