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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的宣纸传得满场飞,朱夫子却并不在意这些,已经开始诵起了诗文;他年逾古稀却依旧矍铄硬朗,声如洪钟,平仄铿锵。

戚景思弯腰拾起地上如羽毛般飘落在他脚边的一张宣纸,盯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瞧了半晌,最后眼神愣愣地落在底款的言斐二字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小攻小受就要正是展开相处了,而攻爹的故事也会慢慢浮出水面,两条线都会突飞猛进,节奏飞快!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出自《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其一)》【作者】韩愈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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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衫微雨 ...

午休时,书堂虽是备了膳,但这些个世家公子大多是不愿将就的,憋了一上午的费柏翰一行拽上戚景思就要往附近的酒楼去。

戚景思睡意阑珊,便懒懒地拒了。

他换回早前懒散的姿势歪在空无一人的医愚轩内阖眼假寐,满脑子都是脚边飘落的那一张宣纸。

廊外穿来几声脚步嬉笑,和着绵绵雨声落在他耳中,竟莫名比晟京第一名妓的琵琶唱曲还要清耳悦心。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他微微蹙眉,闭着双眼仿佛还是能看见这一院晟京早春里的朦胧细雨

雨中信步走来的青衫少年沾湿了袍摆,有一双比这场雨更朦胧的眼。

他手指摩挲着地上拾起来的那片宣纸,食指刚好划过让他心中一颤,直至目下都不能平静的诗句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烹一碗人间烟火。

风皱沛水,泉揽岚山,枕一轮弯月入眠。

沛县依山傍水,它背靠岚山,三面环江,被沛水温柔地拥在怀里。

那是戚景思的故乡,生养了他十七年的地方。

那一山一水中还留着一个育他长大的人,那是他十七年里唯一可以信任依赖的单薄肩背。

林煜拥着他,便像沛水拥着岚山

温和,包容,却也坚定。

几乎是他的整个童年。

他只能在梦里回去的地方,兀的出现在言斐那一张宣纸上,带着他熟悉的字迹,教他失了神。

廊下的二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先生早上所授的课业,突然小巴眼神一顿,言斐顺着方向瞧见了懒靠在椅背上的人。

学友不去用饭吗?言斐敛了袍摆跨过门槛,走到戚景思的桌边,今天饭斋里人少,厨娘打包了剩下的萝卜糕分给我们,正应现下的时令。

他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学友可要垫一垫?

戚景思睁开双眼便看见言斐垂首站在自己身边,一双雾霭中大圆的眼睛弯成了一轮云间的新月,里面盛着整个晟京城的春意。

他自幼不爱诗书,虽然这些年都被林煜拘在学堂里,却不曾真的用过什么心思在上面。

当时他尚不识得何为人生初见,一眼万年;只觉得在这一刻,言斐垂眸莞尔中与林煜如出一辙的温柔,让他移不开眼。

他并没有答话,只下意识地用袖摆遮住桌上那张拨弄人心弦的宣纸。

言斐瞧着戚景思略显慌乱的动作笑意微敛,他垂了垂眸,纤长的羽睫便遮住了那一池云间弯月。

隔着这么远,我是瞧不见的。他轻声道。

戚景思尴尬地从椅背中坐起,无处安放的手终于打开了桌上的油纸包。

我叫言斐。言斐抬头指了指廊下的小巴,门口站着的是我弟弟,言毅;不知学友如何称呼?

戚景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半晌才回过神来答了三个字:戚景思。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言斐微颔首,出自《诗经邶风》,是个好名字。

他笑意清浅,给戚公子起名的,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戚景思不爱诗书,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此前林煜从来没有提起过。

诗中的含义他或许不太懂,但林煜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

言斐也是。

于是戚景思更乱了。

还有人在酒楼等我。他平了平慌乱的呼吸,把袍袖下的宣纸收入袖中,少陪了。

说罢他起身逃离了这落了满室的春雨。

在这样的距离里,言斐的眼力只够看见戚景思动作里的些许局促,却瞧不清他一双深邃眉眼里的兵荒马乱。

*****

为了治学清净,豫麟书院特意建在晟京城近郊僻静的山上,附近的酒楼与鹤颐楼自是比不了的。

戚景思找上费柏翰一行的时候,一群少年已经兴致缺缺的撂了筷。

他自视酒量不错,也不顾午后还有课业,要了一壶酒自顾自饮了起来。

呸!常浩轩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即烫着嘴似的一口吐了出来,连同着杯子一道砸了出去,这茶也是给人喝的?

浩轩兄忍忍罢。费柏翰好言相劝,这儿已经是这一圈最好的酒楼了。

晦气!常浩轩拇指蹭掉唇边茶渍,一个小瞎子,领着个叫花子来与我们做了同窗,我便知道没有好事儿!

诶,浩轩兄。桌边一个少年凑上来问道:我看那言斐浓眉大眼,行事动作里倒瞧不出是个眼盲的?

倒也不是全盲。常浩轩露了个戏谑的笑,言斐这些年也不知花了鹤颐楼多少银子,才治成现在的样子,他小时候可是瞧不见什么的,上学堂都没人肯收,他父亲只能花足了银子请人去家里教

那时的鹤颐楼还没有今日的风光,言斐年幼无人看顾,除了先生授课的时间,便日日都坐在鹤颐楼的账台后面读书。

酒楼上上下下都能看到一个矮小单薄的孩子认认真真地捧着本书,鼻尖几乎贴着纸面,但言斐就是喜欢读书,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上一整天。

于是大家都调笑,鹤颐楼东家的公子,是个闻书的瞎子。

常浩轩讲得绘声绘色,还时不时模仿着言斐眼睛都要嵌进书里的样子,引得狭小雅阁内哄笑一片。

费柏翰起先也和众人笑闹成一片,却渐渐觉得背后寒意凛然。

他骤然回头,惊觉雅阁内仍有一人冷着眉眼。

戚景思虽整日与费柏翰等人厮混一处,却总是意兴阑珊,整个人的状态也懒懒散散的,不免在人群中显得突兀。

而更让费柏翰不解的,便是戚景思那个阴晴难测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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