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1 / 2)
而你
你豢养私兵,造反谋逆,罪犯滔天,证据确凿,就算没有从前那些腌臜事,也够死一百次了。
我没有什么可求你的,戚同甫。他向来温柔有礼的声音也逐渐冰冷,就算是为了景思,我也不会。
不管是小叔叔还是景思,如果他们知道我求你,只会瞧不起我言斐。
那你来做什么?戚同甫无力地应道。
言斐浅笑,我来送你走啊。
你的便宜弟弟已经升任大理寺少卿了,小言大人不会不知道罢戚同甫轻蔑道:李璠还没有从我嘴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是不会杀我的。
那就活着罢言斐不屑的转身,反正你现在活着,也不比死了强。
戚同甫曾经生如草芥,有些自卑刻在骨子里,比起受万人憎恨唾骂,万劫不复,连生死都不再无人在意,才更教他害怕。
状元爷!他急迫得甚至撑起了半身,扑向门边,他们都不懂,连林煜都不懂!但我以为
至少你是该懂我的。
你口口声声天理昭昭,你等着老天爷开眼救戚景思?
何其荒谬!
如果老天真的有眼,你生来就该瞎,还是我生来就该贱?又凭什么他林煜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坐拥一切!
言斐回头垂眸,淡淡地看着趴在铁栅栏另一边的人影。
戚同甫是戚景思的血脉至亲,他也有戚景思一样高大挺拔的身形,可他现在佝偻地匍匐在门边,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为什么要懂你?他冷冷道:小叔叔是出身高贵,可他的才情、气节甚至是后天的努力都丝毫没有辱没了他的出身;而你,戚同甫
你这样自轻自贱、自私自利的人,不管出身如何,也无论爬上什么样的高位,都像是阴沟里的蛆虫,注定永远龌龊卑贱!
他遗憾地摇摇头,小叔叔一生睿智博学、淡薄高洁,他这辈子唯一的错,就是年少无知时,也曾瞎了眼睛。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的错!戚同甫已经歇斯底里,几近疯癫,如果不是他林煜负我在先,我戚同甫的一生
何至于此!
当年我离开沛县只身赴京,你们可以说我贪恋权贵、沽名钓誉,可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又有什么错?
当初我给他林煜写过多少封信,但凡他肯回我一个字,我需要走投无路只能娶了温恭良,辅佐李璞那个废物吗?
若是他肯来陪我,莫说是帮他辅佐李璠登基,就算他林煜要反了这李家的天下,我戚同甫也会心甘情愿为他鞍前马后,毫不犹豫拥他登顶人极!
你是会毫不犹豫拥小叔叔为帝,还是你根本不在意谁是皇帝言斐冷漠地一针见血道:你只是在意未来的皇帝,能不能给你,你想要的无上权力。
不是、我不是戚同甫跪伏在门边,肩膀抽搐,声音也带着啜泣。
言斐本以为看到这一幕的自己会心中快意,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林煜说他不恨戚同甫了,并不是因为M.E.J.J.D.J戚景思的陪伴,而是当你真的放下一个人,也会连带着放下恨意,放过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温恭良没有孩子吗?戚同甫哽咽道:我几乎都没有碰过她
我是真心待过光霁的而他
戚同甫。言斐无情地打断道:你还想把造成自己所有不幸的罪责都推到小叔叔身上吗?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他有没有真心待过你
你比谁都清楚。
那张老旧的宣纸小小一张,边角都已泛黄。
在林煜离开前的那段日子里,言斐曾经多次与对方通信,他极其熟悉林煜的字迹,自然也能看出,比起他死前的字体,信纸上的字迹要更加洒脱轻狂,少了些之后的圆滑恬淡
他看过太多当年光霁公子的真迹,那张纸上的字句,显然是林煜年轻时留下的笔迹。
林煜去后,戚景思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束之高阁的诗经,他从未见林煜读过,却在里面发现了这张信纸。
这更加证实了言斐的猜测
林煜写下信笺上的字时,戚景思大约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你说小叔叔没有给你回过信。言斐淡淡道:或许都在这张纸里了,只是你来不及看见,就已经被他看穿。
林煜年轻时的字迹如何,戚同甫自然比言斐更明了。
他颤抖着打开信笺,借着昏暗的灯光,霎时间从泪如雨下,到嚎啕大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①
让我见他!他抓着囚室前的铁栅栏,发疯似的摇晃,露出一张已经不人不鬼的脸。
可怕的动静引来了看守的狱卒,他们紧张地上前,将言斐团团围住。
求求你戚同甫泣不成声,让我见他一面我求你
就算你当初是骗他,也该骗他一辈子!言斐怒道:你的高官厚禄,你的前程似锦,真就比得过当世谪仙的一片真心吗?
戚同甫
错了,就是错了。
你要见他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澜,声音已经拒人千里,那你就去那边试试罢,看小叔叔还愿不愿意接受你的忏悔。
狱卒事先得了言毅的嘱咐,见状连忙紧张地护送言斐离开,关上那道铁门前,戚同甫还是死命地扒着栅栏,直到被掰断了指骨也不肯松开。
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离,只有无处不在的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
严刑拷打,馊粥米汤,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许久,每一天都只能在拷问结束后,知道一天结束了,才在墙上用指甲扣出一条道子,记录自己进来的时间。
即使事败被俘,他也没有一天放弃过活着的希望,只是现在他终于明白,言斐为什么说自己是来送他走的。
地牢里特有的潮湿阴暗好像终于要离开他了,他回到了自己二十二岁那年的春天。
晟京的春天其实一点不比沛县差,这里没有江南垂髫般活泼温柔的杨柳,却有好似永远也开不败的杏花。
他在东城门边与一个慌乱的少年擦家而过,对方好像在躲避什么,慌张地将一坛子葡萄酒塞进了他的怀里。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林煜。
彼时的林煜只有十八岁,还不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虽然也谦谦有礼,却更灵动鲜活。
只是人群中一个慌乱的擦肩,戚同甫却记了好久,就像是当时不慎溅在他胸口的葡萄佳酿,酒香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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