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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隐隐可听见一反常态的涛声,似乎随着岛屿的异状,海浪也逐渐汹涌,呼啸着扑面而来,又裹挟走无数色泽深沉的细碎土石,一点点蚕食着这座在深海中孤立无援的小岛。

好不容易从岛上小镇地下赌场脱身的西格玛脚下一个趔趄,神色有一瞬微不可查的慌乱。他屏住呼吸,闪身躲在稍显破旧的砖房背后,借着浓雾遮掩,躲避开莫名向他靠拢的岛民。

西格玛紧紧攥住手枪,掌心却早被汗水浸透,偏向文职人员的身份让他举步维艰。

登岛后被莫名传送到赌场不说,打照面的是几十名聚在赌桌旁的岛民,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恶战,那些岛民却不存在任何攻击意图,顶多瞥了眼他藏在衣摆底下的枪套,继而收回视线,叼着劣质大卷烟,吞云吐雾间,朝赌桌上啪嗒一声摔下纸牌。

中世纪风格的小镇建筑群,衣着同样老旧的人群,纸牌却是现代化量产型的款式,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为拼凑而成。让西格玛深觉诡异的时候,又被种种异样激到毛骨悚然。

更瘆人的是,每当他想离开赌场,前去乱步先生推理出来的目的地时,那些赌桌前的人又一个个扭过头来,黝黑无光的眼瞳紧随他的动作转动,针芒般的视线刺得人头皮发麻。

就好像这些岛民知道他的来意。

他们不允许外来者夺走城主的宝物。

西格玛不知道突如其来的异样预示着什么,他只能趁此机会逃离地下,继续向目的地前行。他已经被拖延了太久时间,城堡方指不定出现什么变数,就算能力有限,他也要尽自己所能。

他的家人在那里。

浓雾隐隐有散去的迹象。

震动并没有停止,岛屿的面积算不得大,也远不如想象般的牢固。它并非正常梯形状,更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楼,矗立在海水中,唯有最顶层裸露在外。

西格玛甚至能感觉到步履愈发艰难,整座岛屿都在晃动,幅度大到似乎随时都可能轰然倾覆。他必须扶住什么,才能保持自己的步伐平稳。

视野中,城堡尖锐的轮廓逐渐清晰,西格玛顺着周遭隔几段便被压倒的野草痕迹前行,时不时还需躲避倒塌的树木,动作快不到哪去。

城镇在身后远去,被逐渐茂密的丛林遮掩,这些枝叶繁茂的树木不像长期生长在见不到阳光的环境,即便浓雾散去,也不见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落下。

高悬于天际的唯有极光,但西格玛知道,天快亮了。

倏地,茂盛而肆意生长的枝叶自视野中消失,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城堡稍显古旧的墙体将阴冷丛林取缔。

周边花园满地狼藉,勉强能看出曾经容貌。凋零的花瓣与碎石泥土混合在一起,立在石径小道两侧的石像如今只剩破碎不堪的高台,上面空空如也。切割面整齐的石块散落一地,见到新的入侵者到来,还努力朝向青年的方向蠕动,奈何已被先来者毁去行动力,无法再造成威胁。

那应该是社长的手笔。

距离目的地已没几步路,西格玛却下意识攥住手中的枪,没有再前进一步。

他缓缓抬起头来,神情难掩警惕。

那里有一道熟悉的瘦削身影,拦住了去路。

第330章 疯完立刻

西格玛不会忘记那张脸。

阴郁苍白,仿佛常年缩居在拒绝阳光的阴暗地底,正如老鼠一般,哪怕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人的感受也会是倍感厌恶。但他平日里却总以温婉假面遮掩,表面功夫做得极好,骗过他很长时间,唯有那双色泽深沉、显出鬼魅之色的眼眸,暴露了男人的真实。

明明生活在同个屋檐下,自己居然被所谓的家人蒙蔽双眼,长久以来毫无察觉。

西格玛难以抑制双手的颤抖,在侦探社内向来以性格好著称的他,鲜少有彻底发火的时候。但此时此刻,青年不想再继续温和下去了,他艰难扯动僵硬无比的唇角,勾勒的弧度不知是哭还是笑,名为怨恨的情感自胸腔迸发。

米哈伊尔

他的枪不再颤抖,黑洞洞的枪口仿若能吞噬一切,直指瘦削青年的心脏,随后,指尖狠狠扣下扳机。

讽刺的是,那个男人没能被伤到分毫。

不出所料,出现在两人之间的黑色蝙蝠阻碍了子弹的去路,抹除那一发子弹后,手掌大小的蝙蝠继续扑闪着翅膀,行为举止透露出雀跃的意味,亲昵无比,围绕着脸色过于苍白的俄裔青年飞舞。

而男人始终缄口不言,这让西格玛隐隐察觉到异样。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细节。

毫无疑问,表面看似操控异能蝙蝠,实际为无差别消除的能力,是米哈伊尔的群魔没错。但对面男人眼神空洞,瞳孔失了高光,虹膜底部沉淀的色泽深到令人发颤,甚至连阻挡子弹的动作也是下意识的行为,没多少理智存在。

他的穿着亦是西格玛所熟悉的。黑色长袍紧紧贴合腰身,唯有末端松散,边角撕裂的斗篷披在身后,兜帽也没能遮掩住面部轮廓,正随风飘散着,如同棉絮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是群魔,男人以斗篷为媒介,转化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的异能蝙蝠,借着尚未散尽的迷雾遮掩,不知去往何处。

西格玛心底顿时一沉。

停靠在新生常暗岛附近的,只有他们前来时乘坐的军舰。

紧迫的危机感让他无暇思考,西格玛被迫撇去脑内不断滋生的异样感,面色愈发凝重。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手中这把平平无奇的手枪,此时此刻,换做其他人也不会例外。

然而被他视为敌人的男人,除了一开始消除子弹的举动,再无其他动作,丝毫敌意也没能展露出。忽然间,他膝盖一弯,脚步虚浮到甚至难以维持站立姿势,一个趔趄下来,毫无征兆呕出一口红到刺目的鲜血,隐约可见破碎的内脏碎片。

鲜红映照在西格玛淡灰色的虹膜之上,血液淅淅沥沥落到身前地面,与泥泞尘土混杂,仿若自废墟之上绽放的艳丽花朵。

男人艰难撑住膝盖,勉强维持住身形,面色惨白到像是在低温海水中浸泡过,因痛楚沁出的冷汗遍布面庞,又与溅至长袍的血液一同,让本就不方便行动的衣袍紧紧黏在身上。

他费力喘着气,惨白的嘴唇张了又合,最后以极为轻微的声音,吐出过于沉重的字眼。

回去。

西格玛怔住了:什么?

终于,萦绕心头已久的异样感,这一刻破土而出,身为武装侦探社社员的观察力在听到男人的话语后瞬间回笼。

他注意到了,眼前米哈伊尔的违和感所在。

那张脸确实与印象中的无二,心底总郁结着他无法理解的东西似的,使得放哪都要被人夸一声漂亮的眸子深沉的令人畏惧与之对视,深深嵌在惨如白纸的面颊中。

米哈伊尔如此,费奥多尔难道就不是吗?

极具标志性的黑袍混淆了西格玛的判断,轻而易举让他先入为主,认为眼前的男人是他仇恨的对象,却忽视了对方紧贴面颊的黑色发梢末端,沾有一层浑浊的白色污渍。

是盐渍。

重伤坠海后,费奥多尔甚至没能得到休憩地时间,被与谢野医生救回来时已是在军舰上,此后便一直同行来到此处,没时间清理。

眼前的人是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先生?再三努力分辨两人的区别后,西格玛内心有了答案,但他高悬的心却没有落下。为什么你会是这副打扮?他掩盖住嗓音的颤抖,低声问询着,视线忍不住落在对方被黑袍遮掩的身上。

他伤得很重,本就深色的衣袍比正常时更甚,全部由血液浸透,又因颜色不易被发觉。略显宽大的袖口遮盖住了他的右臂,手松松垮垮垂落,看得出没了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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