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妻子表达不满之后,沉平嘴上不提,实则也在重新考虑与蒋家的婚事。
他自诩看人准,一直认为英贤这孩子很有大局观,经过这么一折腾,沉平突然不敢确定。
这日,开完会,柳常明叫住他,邀他去办公室喝杯茶。
两人同属学者型官员,又是京州大学校友,虽然差了八届,但碰巧都喜欢海子,因此会偶尔交流几句。
他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大都做过诗人梦。沉平在地方任职时,曾有人拍马屁要帮他出诗集,他一向谨慎,婉拒了。
沉平知道柳常明绝不会无缘无故叫他喝茶,因此耐心等着,聊过几句会议内容,柳常明突然问:“听说张鹏的事情了吗?”
沉平正色:“听说了。”
敛了叁个亿,上周被判无期徒刑,张鹏当庭认罪,新闻都报了,怎么可能没听说。
柳常明感慨:“可惜了,二十年前,我还在地方做书记的时候,他给我当秘书,那时候我就发现,这个年轻人聪明、好学,唯独坏在心软,对什么人都冷不下脸。沉平,你知道他为什么被抓?”
沉平知道也装不知道,摇头静候。
柳常明说:“他和前妻离婚十几年,为了孩子着想,俩人离婚不离家,前妻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不怕你知道,他还来找过我,五十多岁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指天发誓自己真不知道前妻那些事。”
“发誓有什么用?凡事要讲证据。”柳常明叹气,顿了顿,说:“都说后院失火,前院遭殃,我看未必,后院为什么能失火,其根源在前院失察,不能把因果关系搞反了。”
直觉告诉沉平,柳常明这是在敲打他,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敲打的事。
思前想后,他一咬牙,决定直说:“柳老,请您明示。”
柳常明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喝完茶,从办公桌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沉平接过,一看是京州商业银行的贷款资料,还有点疑惑,随着翻看几页,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蒋震贷款40多亿进行收购,自己仅出资1.6亿,杠杆率超过20倍,无异于空手套白狼。
去年秋天,公安部才出台意见,要保持对金融犯罪的严打高压态势,紧接着证监会主席再次强调了“强监管、去杠杆”的政策。
蒋震在这种时候玩这套,根本是顶风作案。
柳常明适时开口:“沉平,你说这笔款能不能批?”
“不能,无论如何不能,柳老,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他说不下去了,张鹏不也是这套说辞吗,谁信?
他这番激动,一半是真,一半是演给柳常明看的。柳常明既然私下约他,就说明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柳常明说:“沉平,前院要管,后院也得看住,张鹏那是离婚十几年的老婆,你这可是即将过门的媳妇。”
沉平真情实感地冒出冷汗。
回到家,沉平立马叫秘书帮他接通京州商业银行。行长对他的来电似乎并不意外,恭维两句便提到蒋震的贷款,为难地表示有些难办。沉平直言要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严格按照规定办事。
放下电话,他又拨给沉东扬。沉东扬今晚有约,搪塞了两句,沉平直接叫他滚回来。
宋蕴被他脸色吓得不轻,试探着问:“老沉,出什么事了?”她多少年没见过丈夫如此情绪外露。
沉平沉默半晌,只说:“宋老师,还是你见微知着啊,这次是我不如你了。”
事到如今,照章办事已不够力度,他得“大义灭亲”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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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震纵横商场叁十几年,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