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说:“你记得么?父亲生前说过,对于至亲的人犯了错误,一定要亲手去惩罚。因为他有多疼,自己就有多疼。”
容焕原本已失去生机的眸子突然焕发出了些许的光彩,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容珩接着平静的道:“我甚至羡慕父亲会亲手打你。因为父亲从来没有亲手打过我,他从不倚重我。他如此疼爱你,但是你就是这样对他的么?你输给我,不是因为能力欠缺,是因为没有良心。”
听到他提起了父亲的名字,容焕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
容珩看着容焕:“父死从兄。你的罪行我已经无法宽恕。今天我暂且代替父亲来惩罚你。等到以后,你再亲自去向父亲请罪。”
容珩上前,狠狠的在容焕脸上打一巴掌:“这是为了祭奠死去的父亲。”
容焕的脸被他重重的一掌打的偏过去,开裂般的疼,他依旧沉默。
接着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容焕口中已吐出血来。
容珩神色凌厉:“这是为了祭奠死去的言慎。”
容焕仍旧没有说话,无言的接受着惩罚。
最后那重重的一巴掌,容焕在容珩的眼睛里看见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情绪。
他声音微颤:“这是为了祭奠我死去的三弟。”
语毕,容珩便转身离开了。他的心口不断起伏,甚至开始微微喘气,努力的不去看亦不去想身后的下属是怎样行刑,将容焕就地正法。
待到出了门,容珩觉得隐隐有些晕眩。他恍惚的抬起手,才发觉自己的手上也沾染了血迹。
是了。处于这样的位置,又有几个人是清白干净的。
如果不是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或许都将更纯粹。他羡慕殷然的上善若水,可是他注定只能懂得身不由己的悲哀。
容焕一死,江湖为之震动。
曾经与纵横对抗的宋靖、江锦都被除去,如今就连容焕也落败身死,纵横的声威在容珩手上骤然鹊起。
众人茶余饭后都在议论猜测容珩如今是何等的快意恩仇,无上荣光。一个人能活到这样的地步,让旁人心驰神往。
可是其中的实情却极少人知晓。容珩日薄西山之事也一直是秘而不宣。
容珩想,等自己死后,就葬在栖凤台的一隅。他与慕衿回忆最多的地方。
其实,在他坐上纵横阁主位的时候,心就是冷着的。他没有多少亲眷,只余下一个疏离的手足。
慕衿,是他年轻时的一次心动。等到他再遇到她的时候,已经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
他承担的太多,背负着整个纵横的荣辱兴衰。这样风霜刀剑的环境,也逼着他将心变得漠然麻木。
所以,等到她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回曾经炽热的感觉。
或许是缘分使然,阴差阳错后他们又纠缠到了一起。
让他们纠结在一起的是利益。他们原本该是一对怨侣,却没想到能在利益的冲突中,找到错失已久的情爱里最真挚的感觉。
茶馆里还是一如既往,冷落过后又喧哗,喧哗过后又冷落。终日如此反复,平淡如水。
秋日里山菊开了漫山遍野,清风拂过,微苦的气息逸散在空中,西风独自凉。
慕衿的手轻触着山菊。
如果是桃花就好了。
开桃花的时候,春雷就该响了。
思绪不定。未几,听到茶馆内人声鼎沸起来,她便回了柜前。
与往日并无不同,虽然盲了眼睛,却还是能将算盘打的极流利畅快。
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平凡而淡然。再有棱角的人也早晚会被磨平心性,她也习以为常了。
煮茶,斟酒,与天南海北的人闲话几句。更多的时候,是坐在那里,漫无边际的朝窗外看去。
若是生人,还以为她不是盲人呢。
今日也一如既往。
只是茶馆里热闹些,她也难免忙些,在这样的庸碌里淡化自己的愁绪。
突然,慕衿僵直着站起了身子。
良久,她才颤抖着端了一杯龙井循着声音走过去,将龙井放在桌上相赠。
慕衿勉强笑道:“这盏茶就送与诸位,不成敬意,还请诸位笑纳。方才隐约听见诸位论及了几桩人事,未曾听清,特来请教。”
“请说。”
慕衿轻轻问:“适闻诸位客官论及一人病重已时日无多,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