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渐渐平息。
裴沐闭眼问:“姜公子要去春平城,想必是去寻仇?春平是虞国大城,乃辛秋君封地,难道说……”
姜月章也闭上眼。他这一侧的窗帘无声放下,带来半车幽暗。
“到了,你就知道了。”
裴沐叹气,半真半假地抱怨:“想必你的仇人个个都有了不得的来头。唉,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散修啊……”
“怕了?”姜月章淡淡道。
“怕啊。”裴沐痛快道,“不过么,我这人最讲诚信,凡是承诺过的事就必然做到,凡是接了的雇佣,就必定妥帖完成。姜公子是我雇主,我便会尽我所能。”
“甚好。小骗子,便将那珍珠匣子赏你。”
“真的?”裴沐笑眯眯,一把将珍珠搂进怀里,“好啊,多谢姜公子。”
姜月章闭着眼,神色漠然。
只那阴郁惨白的嘴唇一动,扬起一个讥诮的、带着嗜血意味的弧度。
第28章 夕阳西下
裴沐他们上车的地方是虞国的茶陵山脉, 为西北、东南走向。茶陵西接茂岭、东至落月湖;再往东进入飞花平原,三日之内就能到达春平城。
车队驮着货物,载着两个瘟神, 不言不语地往东行去。
茶陵山脉范围颇广,到了这天傍晚, 车队也才堪堪抵达出山口。
经验丰富的向导选好了休息地点, 车队便开始扎营。
裴沐醒来时, 如血夕晖正落在她眼里。她伸了个懒腰,瞧见车厢里空无一人。姜月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走下车, 顺手拍了拍吃草马儿的头。马儿“唏律律”几声, 含蓄地表达着被打断吃饭的不满之情。
初夏时节的落日绚丽,照得山陵也越发多姿多彩;方才她眼中的如血残阳, 似乎只是梦境带来的错觉。
罗家的人们在四周忙碌着。一些人在准备生火做饭, 一些人在搭建临时房屋, 而那些专门负责保护车队的武修们,则是在仔细清查环境、布置阵法。
自从天下分立、互相攻伐, 山林间的妖兽便多了起来。人们行走野外, 必须时刻防范被妖兽侵袭。
裴沐边走边打量环境。
四周是草地、野木,不远处还有一条清澈的溪涧。有稀疏的房屋四下分布,都是残破失修、荒无人烟的模样。
管事和武修模样的人, 正坐在一旁抽烟、闲聊。
“这里原先也是个村子,都是猎户, 叫丰河村还是叫什么的。”
“哦?那怎么没人了?”管事才问一句,自己又失笑,“对了, 打仗。我记得八年前……若何战役便是在这里,听说死了好多人呐。”
“是啊, 十几万人。听说,是有术士在背后操控……真不知道是怎样的术士,竟有这样的能耐。”
两人聊着,一扭头瞧见裴沐,忙站起身,招呼道:“小仙长。”
裴沐收回思绪,客气道:“无须叫我仙长,我只是个散修,暂时受姜公子雇佣罢了。”
管事是个机灵的,从善如流:“那……裴小公子。”
“公子”原是对诸侯王之子的尊称,近百年里渐渐成了个普通的敬称。
“一介散修,哪里算什么公子。何况我都二十有四了,怎么还算‘小公子’?”裴沐又见管事为难,便笑道,“不过也行,看您方便。”
管事瞧着她那鲜活飞扬、与十余岁少年无异的神态,有些惊讶于她的年纪,不禁也笑道:“裴小公子在寻姜仙长?我方才瞧见姜仙长往村外头去了。”
“噢,他多半是看风水去了。术士总改不了勘察地形、测算气运的习惯。”裴沐随口道。
另两人一僵,神态俱是微妙起来。
“术士……”
这个词总是天生一股阴凉气儿,叫人生寒。
裴沐摇头:“管事无需担忧。罗家是春平大户,又走南闯北,焉能不识那袭装扮?我瞧他也无意隐瞒,穿得那般招摇过市,只差将‘我是术士’几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略带戏谑,却叫管事脸色发苦:“这,裴小公子……”
“管事不必装傻。若是担心说破了会引来杀身之祸……他若真动了杀心,哪里又差个理由?若他无意动手,你们知不知道又有何干系?”
管事忍住长吁短叹的冲动,可怜巴巴地看着裴沐:“裴小公子,您剑术高明、法力高强,能否请您……”
裴沐一下子就眉开眼笑:“嗯嗯,如果有酬金的话,倒也……”
“有有有!”管事脱口而出,又觉得失态,不得不擦汗苦笑,赔着小心,“此前礼数,自是献给姜仙长的。对裴小公子,我们另有厚礼奉上。”
裴沐打了个响指,满意道:“也不必厚礼,按我的收费么……我想想,只是从一人手里护住你们而已,算百金即可。”
管事愣了愣。他此前献给姜月章的三个匣子,光一个就远超百金的价值。
这裴小公子,究竟是贪财,还是不是?
他琢磨不清,只能从善如流地吩咐下人。不一会儿,就有人捧来一个小木箱。
打开后,造型精致的金元宝放着迷人的光芒。
一旁的武修羡慕地望着这一幕,也只能暗恨自己实力不济,无法从主家这里分得一分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