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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2 / 2)

否则,就会产生种种问题。

也因此,帝王必须是多疑的。他必须对每一个人保持怀疑,无声地告诫所有人“忠君爱国如何重要”,还要随时考验他人的忠心。

像宫中养的乐队,奏乐之时,每一声响都要按照计划发出;每一个音调,都要在奏乐人的控制之下。

帝国就是一支永不完结的乐曲,而帝王就是永不停歇的奏乐人。

因此,“多疑”并非贬损,而是对一位帝王的夸奖。

即便姜月章由于少时的经历,性格比常人更多疑、更冷酷一些,这也不算什么。只要具备雄才大略,稍微多疑一点,反而更加有利于国家。

他是如此理所当然地、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点。

因此,当他在御医馆里见到那个炸了炼丹炉的年轻人时,第一反应也是怀疑:十九岁的炼丹师?太年轻了。炸了炼丹炉,这得是多差的能力,那他是如何通过御医馆的初选的?谁的关系、人脉?他来历为何,有何居心?

他还记得自己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同裴沐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谁?举止不端,罚他五十棍。”

他其实忘了自己当时是真的生气还是如何,但周围人突然就跪倒了一片。御医馆里鸦雀无声,盛夏的阳光将庭院中的树叶照得翠绿刺眼,方才还尖叫的蝉鸣也熄灭了。

那么,好吧,既然天地也都噤声,他应当是有些生气的。那一年他二十岁,修为却已经十分高明,发怒时会引动风云,也让无数沉默降临。

而无数沉默之中,她是唯一的例外。

她原本背对着他,对着那被炸毁的炼丹炉,有点呆呆似地。等他一出声,她就扭过头,脸上还有一点黑色的硝烟痕迹。

可那点痕迹,丝毫无损于她的美貌。

……他记得自己的心跳。

热烈的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漏下,斑驳地落在她身上。她的肌肤是白玉般的晶莹细腻,轮廓柔和如好女,但眉眼又有刀锋般凛冽的锐意;鼻梁很高,鼻头却小巧,嘴唇的形状在似笑非笑间,还有一点润泽的光。

黑如檀木的长卷发像模像样地梳起来,却还是落下不少碎发,显出几分不爱打扮的散漫随意。

强烈的阳光。

强烈的美丽。

年轻剔透、不辨男女的美丽,如传闻中的山水精灵、飞仙神明。

他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克制住了那一分本能的、代替叹息的呻吟。他的心在跳,骨头在发痛,却又是一种暖洋洋的痛,是克制不住的、战栗一般的……

……让他分不清的感觉。

那个人是谁,是谁?他着了魔一样地想。

她眨了眨眼,眼里明亮的光也眨了一眨。那些细碎的光影、若有若无的笑意、天真的好奇……它们全都交汇在一起,水波一样地编织又荡漾,在他们之间折射强光,看得他头晕目眩,喉头都发涩,几乎不能说出话。

“我……草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也介于男女之间,是少年般的清亮明丽。

她就那么无所畏惧地、脊背挺直地走过来,一双凛冽又美妙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她每眨一次眼,就让那些水光晃动不止。

晃得他心尖发颤。

他只能勉强说:“过来。”

过来――近一些,再近一些。可近一些之后要如何?

不行,不可以……他曾经立过誓。他发誓将所有柔情都留给一个人,而那个人早已逝去。

所以,不可以。

这只不过是一张脸,是仓促的偶遇,是肤浅的欲念。这只是一个空有皮囊的美人,甚至还是个男人,这个人什么都不是,是卑贱的庶民,是不知来历的陌生人,不配、不如、比不上、何德何能……

她走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陛下。”

……她真美啊。

他战栗地、魔怔一样地想:这个少年,美丽得太过了。这样一个出众的美人,怎么可能是山野间寂寂无名之辈?每年都有人去天下寻美,可为何谁都没有找到他?如果早些找到,如果,如果……

早些找到,能如何?

一瞬间,违背誓言的压力、负疚、自我谴责……统统化为令人窒息的束缚,牢牢捆绑住了他心中那无数魔怔的念头。

……这只是欲念而已。他严厉地呵斥自己:只不过是欲念罢了。

他也二十岁了,生命中从没有过女人,所以乍一看见符合他胃口的人……少年……

只是欲念。

都怪裴沐长得太不辨男女了!他怎么能,怎么能……

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点大胆又狡黠的表情,声音却还是那样无辜乖顺:“陛下?”

……住口。闭嘴。不要说,不要眨眼,不要笑。

欲念,欲念,全都只是欲念。

他反复劝自己,本能地、无意识地劝自己;他罗列出无数理由,编织出无数借口,在这短短刹那间去极力地贬低她,最终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

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强迫自己相信:不错,裴沐只是他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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