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却说:“既然在崆峒山,那就叫崆峒派吧。我们不需要继承谁的历史,我们去自己开创历史。”
就这样,崆峒派诞生了。
而又过了四年多,直到现在,裴沐才真正踏在了崆峒派的土地上。
她看见属于崆峒派的人们,看见他们不算强壮、却足够健康的身体,看见玩耍的孩子、读书的女人,还有认真修炼的男男女女。
她看见兄弟姐妹,看见父母子女,看见情人夫妻,也看见气急败坏的老师在追逃学的坏学生。
在崆峒派,不分男女老少,谁想读书、修炼,谁就去做。
之前千金方的实验,也是这里的姑娘们站出来,说愿意冒着危险,去搏一个未来。哪怕她们根本没有真正见过她,她们也愿意站出来。
“……掌门,您就是掌门吗?”
裴沐的思绪被打断了。
她正站在一座小桥边,观察水流中的游鱼。这时,有几名少女靠近,脸上都带着兴奋的、又有点畏怯的表情。
她们期待地看着她:“您就是掌门吗?真好看,真威严,和我们想象的掌门一模一样!”
裴沐笑起来,温和地说:“看来我暂时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我很高兴。”
“啊……没有没有,我们早就说,不管掌门是什么样,都不会影响我们对您的敬重。”少女涨红了脸,有点着急地解释,“我们来,就是想跟您道谢的。”
“道谢?”
“嗯!我们以前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我是阿莲,这是阿翠,她是阿容。”最年长的那个姑娘,胆子也最大,说话活泼伶俐,“我们都是原本家里遭了灾,被父母卖出去的。原本在夫家,我们天天挨打挨骂……您看我眼睛上,这块疤就是被婆婆用火钳烫的。”
阿莲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但很快,她又笑起来。她笑起来很可爱,眼睛弯弯的,全是笑影。
“后来夫家被抓去做劳役,我们无处可去,差点被村里的男人给……幸好,这时赵姐姐救了我们,把我们带来了崆峒派。”
“赵姐姐?”
“啊,就是学堂的夫子,我们都偷偷叫她赵姐姐。虽然很严厉,但赵姐姐对我们很好,好像母亲一样呢。”
阿莲眨眨眼,突然紧张起来:“掌门,您千万不要告诉赵姐姐,我们说她像母亲……她其实就比我们大了五岁。”
旁边的姑娘弱弱道:“可是赵姐姐特别厉害,就是像母亲……”
“嘘!!”
望着三个姑娘各自生动的表情,裴沐忍俊不禁,笑出声。
“好,我不说。”她挨着摸了摸她们的头,“你们都在读书识字?修炼了么?”
“有的,有的!我们都很努力,也都用了千金方!”女孩儿们雀跃道,“那千金方是掌门改良的对不对?真的好厉害,吃了之后,肚子再也不疼了,打人也有力气了!”
“……打人?”
“对,我们要和学堂男孩子打架的!他们可讨厌,不过我们不怕,我们姑娘也能打!”
哦,原来是小孩子之间的事。裴沐点点头,语重心长:“很好,被欺负了、不高兴了,都别忍着,打回去。不过,自己也不能欺负别人。凡事都要讲道理。”
“是!”
“好!”
“我们都听掌门的!”
女孩子们高高兴兴地走了。
裴沐目送他们远去,这才回过身。她看向那头的树下:“出来吧。”
片刻后,那棵冷杉树下,走出一个人影。她身形修长,神情板正中带着一丝凌厉,眉眼间斜斜一道疤,破坏了她原本秀美的容貌。
“见过掌门。”她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偷听掌门训话,还请掌门责罚。”
裴沐走过去:“你就是她们说的赵夫子?”
“是。属下叫赵衡烟,出身赵国,过去也是六国联盟的一员。”她仍是一板一眼。
“六国……哦,原来是赵国的公主?衡烟,我听说过你。”裴沐恍然,若有所思,“听说你嫁给陈太子。陈国也曾是逐鹿中原的大国之一,若非被齐国灭亡,你现在很可能就是皇后。我还以为你必定恨我,怎么也在这里?”
赵衡烟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她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陈国灭亡,乃是天意。至于陈太子……”
她抬起头,让面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更加显眼。
赵衡烟平静地说:“掌门请看,属下面上这道疤,就是陈太子亲手所为。”
“那年陈太子求了有名的刺客,要他去刺杀齐王。宴请刺客时,他为了讨好那人,将弹琴宫女的双手砍下……那个宫女,是我的贴身侍女,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赵衡烟深吸一口气:“我听说之后,愤怒地前去找他,却反而被他用长剑在脸上划了一道。他还说,我若再有反抗,便亲手杀了我。”
“世人都说,陈太子诚心求那刺客去行刺,而刺客也回他以忠义,是可流传千古的美谈。可在我而言,他们……都只是一群畜生。”
“从此我便知道,再是如何尊贵的女人,也只是男人的附庸。我们或许可以借着权势,轻易夺走奴仆的性命,但对身边的男人,我们仍然无能为力。”
“所以我站在这里。”
她退后一步,跪地三拜。
“掌门,我看见你研制的千金方,就知道你不同于所有人。我希望跟着你,我想看一看……我想看一看,你能创造出怎样的世道。”
裴沐站着,坦然地受了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