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姜……咳……!”
他陡然僵硬了。
他感觉到温热的、湿润的液体,在他胸前缓缓淌下。
“阿沐……阿沐?!”
他惊慌起来,去拉她,却只觉得她在自己怀里一歪。他再低头,只看见她面容青白、呼吸急促,唇边挂着发黑的血液。
她却犹在盯着他。
“姜月章,你答应我……”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襟,眼里也带了泪,“这是我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人,是未来的希望,你要答应我,咳咳咳……你要……”
不知不觉,他也落下泪来。
他曾经以为那个飘雪的夜晚就是他一生最痛苦的时刻,后来又以为眼睁睁看“她”的尸体被毁去时,才是剜心刺骨的疼痛。
现在他才明白,那种迅速的、毫不留情的死亡,竟然已经是仁慈。他起码能自己决定自己的下场,是不是?
而不是像现在……
“好。”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声音,他竟然还笑了一声,“我答应你。我好好吃药,好好活下去,好好……当一个好皇帝。”
……而不是像现在。
她盯了他片刻,而后微微笑起来,轻声说:“姜月章,你真好。我过去常常觉得你对我很坏……但其实,撇开所有那些细节,你对我真的很好。”
他垂下头,吻了吻她唇边的血迹。在这一刹那,他心中涌起一个有些冷漠的愿望:如果她身上的毒能通过这点血传给他,那就好了。
但这并没有发生。他仍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这颗心脏,顽强得让他愤怒。
“阿沐,你还有什么要求,我全都答应。我……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你能不能答应我?”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说:“至少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活下去?”
她怔了怔,笑了:“好。这只是看着严重些,不会立刻如何的。”
他有点放心,也略略一笑,又问:“明天晚上呢?”
“应该也可以。”
“后天晚上?”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贪心。
她眼睛弯起来,像被逗笑了,开口时却是有些哽咽:“姜月章,我并没有故意想丢下你。其实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努力活下去,每一天,每一天……我会努力等下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到来……”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即便如此,剩下的时间,他们也无法一直在一起。
一个好的皇帝,在安抚好边疆战士之后,就要回到昭阳城,去处理堆积的政务,去关心边塞以外的地方。
而一个好的崆峒派掌门,也不会丢下自己的门人。她要关心他们,要看着他们,要思考门派的未来走向何方。
所以,他们都只能等而已。
在她活着的时候,等下一次见面的时机;在她死了之后,他就一个人去等最终时刻的到来。
她等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等待的时间,却无疑会漫长许多。
即便如此……
“阿沐,我想同你成亲。”
他搂着她,望着星斗陈列的苍穹,像个突发奇想的傻子。
她笑起来,低声说:“姜月章,你怎么突然变笨了?十一年前,你不就已经是我的夫君了么?”
他怔了怔,恍然道:“这样么?”
“……是这样啊。”他又叹气说道,“我好像浪费了很多时间,想想有些可惜。”
只有开头和结尾是纯粹的、专注的喜悦,其他的辰光却都浪费了。
所以这十一年显得太短,像露水消失的一瞬,忽然就没有了。
大齐八年,崆峒派与大齐朝廷签订合作条约。这是历史上第一个门派与王朝之间签订的协议。
其后五年,崆峒派的弟子活跃于大齐境内各处,为人们带去了各式各样的器具,包括新的种子、农具。
在此期间,他们也为大齐抗击北胡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有了他们发明的器械,大齐将北胡赶出了骊山以北的北穹草原,又一路往西,将他们驱赶到了苏兰山脉以西。
没有人知道,崆峒派的第一任掌门是何时去世的,因为崆峒派一直拒绝承认他们的掌门去世。他们总说,崆峒派存在一天,掌门就活着一天。
但史书记载,大齐九年,齐皇曾生了一场重病。
大齐十六年,齐皇在第六次巡行途中突然病逝,这让当时的朝廷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混乱。
在权力争斗过程中,原本定好的太子被暗杀,匆匆被推举上位的新皇,却是个昏庸无道、任人唯亲的昏君。
大齐二十一年,国内处处揭竿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