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车驾干净,简直像逃难似的。
姜滟云忍不住噗嗤一笑,想起来以前阿沐来信抱怨,说哥哥真是挑挑剔剔、娇娇弱弱,非说动物脏,不肯用动物拉车,宁可耗费灵力、灵石,也不准动物挨近自己。有什么法子?只能想尽办法哄他了,唉,谁让她就这么一个从小宠到大的哥哥?
当时姜滟云就笑个不停,心想真不知谁是男、谁是女,却又艳羡他们真是神仙眷侣。
笑着笑着,她的笑意却又僵在脸上。
怎么忘了,连这两个如此恩爱、相伴多年的人,都已经和离了……
她叹了口气,真心祈祷他们只是暂时吵了架、说气话,不是真的感情消磨、走向陌路。
不多时,那奇特的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想上前检查,姜滟云已经走上前,由随侍拦住士兵们,自己则笑吟吟道:“阿沐,你总算回来了!整整十年,你怎么狠心就只给我寄些信……”
突然,姜滟云的话停在了喉咙口。
笑意也再一次僵住了。
因为车帘掀开,露出的却是一张淡漠如冰雪、疏远似流云的俊美面容。
十年过去,姜月章却像一点没变,仍是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袍、一根木簪挽发……不,他还是变了,变得健康多了,像明珠被拭去尘埃,变得莹润饱满、满眼生辉。
“……大哥?”
姜滟云晃了晃神,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睁大眼,很有些期盼地去瞧那暗沉沉的车厢:“阿沐呢,在里头?你们好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提这事,姜月章陡然黑了脸。
他原本神色就冷淡,这会儿更是像沉沉雪天里掀起一场暴风雪,眼角眉梢的凌厉之意快要化为片片刀光,将世界削个粉身碎骨。
“她没跟我一起来。”
他声音优雅冷淡,可姜滟云怎么听,都觉得那是大哥咬牙切齿、一个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怨念之语。
显然,姜月章心情坏极了。
姜滟云暗叹一声,刚刚那点星火似的盼望,也像被大雨兜头浇灭,只剩一点寂寥:原来是真的和离了。
她不愿戳大哥的伤心事,便勉强一笑:“大哥,你是回你原先的别府,还是回姜府?”
姜月章沉默了一会儿,面上寒色有所减轻:“我的别府还留着?”
过去在琅琊城里,他自己悄悄置办了房产,毕竟他那时很有点“金屋藏娇”的傻念头,还一念就是许多年。
姜滟云笑道:“留着,总不能让你们……让你回来,没个自在的落脚之处。”
姜月章点点头。他望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露出一点浅淡的、客气的笑意,声音也温和了一些:“好,多谢五妹,这份情我记着。”
姜滟云却有些受宠若惊。若没记错,这是她人生中头一次收到大哥的真诚道谢。
她一边上了自己的车驾,走在前头为姜公子开道,一边又暗暗心想:大哥在外漂泊十年,没想到将性子磨得温和多了……不,是漂泊的缘故,还是阿沐的缘故?
想到阿沐,姜滟云又愁起来。
唉,她还是更想见阿沐。阿沐定然也伤心,说不定比大哥更伤心。他们和离了,一定也是大哥错得更多……不,全都是大哥的错,阿沐那么好,怎么可能有错?
短短路途中,姜滟云心思转来转去,很快就彻底下了审判。
因而,等他们来到姜公子当年的别府时,姜滟云已经板起了脸。作为朝堂上摸滚打爬的官员,她这么一沉脸,还是很有些威严的。
“大哥……”
她正要质问、斥责一下这冷漠寡情、任性无理、惹了阿沐难过的坏人。
却见姜公子负着双手,淡定往府里去了。
眼风都没给她。
姜滟云:……
她收回前言,大哥还是那么讨人厌。
算了,他们遇见这样的事,肯定也都伤怀。
姜滟云跟了上去,又挥退侍从。
这别府不算大,自然不能和姜家比,却也有假山池塘、流水清幽,多年来姜滟云一直记着叫人照看这里,因而林木成荫、鸟雀啁啾,屋顶的瓦片也在阳光下矜持发亮。
姜公子将这里打量一遍,满意道:“不错,很干净。”
姜滟云不禁又想起阿沐抱怨过他“不准动物近身”的事,轻声一笑。
姜月章睨来一眼:“五妹缘何发笑?”
姜滟云便将阿沐说的事复述了一遍。
听完,姜公子也露出柔和神色,在追忆中叹笑一声:“原来她还背地里说过我,真是……当面说我还不够么?这小混账。”
一字一句,满溢温柔。
姜滟云不由探究地看着他,试探道:“大哥,那……阿沐这次回来么?”
“……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姜公子的神色又阴沉了一些,郁郁道,“晚几天来,说要收拾东西。其实能有多少东西?不过就是为了摆脱我,自己好彻底松快几天。”
……好惨。姜滟云同情地摇头。大哥是掌控欲多么强的人,这样被嫌弃,一定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