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停了停――也可能没有,他的言行举止向来沉稳,并不急着做事,而从来都会先观察。所以,他只是以一种对他而言很正常的语速回答:“我猜,可能当时你年纪小,又只有先太后照顾你,所以我突然出现、抢走了先太后一些注意力,让你……不大满意。”
“不大满意?”裴沐保持怀疑,“这算什么说法?”
他看着她,笑起来。
一笑之间,他眼睛里就像盛满了星星,连锋利的眼尾都变得柔和起来。
“傻孩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而无奈,“这是个委婉的说法,意思就是你特别不高兴,总是变着方法欺负我。”
裴沐保持了犀利的怀疑:“我觉得我小时候应该没有那么坏……”
他却打断道:“你对我就是这么坏。”
摄政王靠近过来,鼻尖怼了一下她的鼻尖,笑意不断:“你瞧,你明明喜欢我,还是可以毫不留情地给我耳光,何况是你不喜欢我的时候?”
这话说得……
简直太有道理了。
裴沐立刻就被说服了。
她终于放弃质疑,爽快认错:“好吧,对不起,我小时候不该欺负你。”
姜月章眼中笑意更盛,又乘胜追击:“对不起就过了?那打我的事怎么算?”
小皇帝立刻理直气壮:“当然就过了,你还要如何?至于打你……哼,再来一次还打。谁让你那么嚣张?”
这显然不是摄政王想听的回答。
“阿沐……”他皱了皱眉毛,吃了片柠檬似地,眉眼都泛着酸苦。
裴沐昂首挺胸,从容自若,还有点得意。
“……恃宠而骄。”
摄政王放弃了,又爱又恨地再揉了一把她的头:“你这小孩儿,就是仗着我心爱你,连说些好听的叫我高兴都不肯。我到底为什么一直眼巴巴跟着你不放?”
“自然是因为你有眼光了。”
小皇帝毫不迟疑地自夸一句,眼睛都笑得眯起来,还真有几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打你就打你,你还要记恨我不成?再敢犯上,我还要打你。”
摄政王作势瞪她,聚起来的眉毛却慢慢松开了。
他只凝视着她,眼神深邃,像是无数情绪交织起伏,好像即将汹涌为什么话语。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回头看前方,重新蹬起自行车。
链条发出廉价的“嘎吱”一声,再次欢快地转动起来,带动轮胎的滚动。
“记恨,自然是不成的。”他含笑的声音顺着夜风流过,“但犯上么……我还敢。反正无论你打我多少下,一次犯上成功,我就值了。”
裴沐“啪”地打了一下他的背,换来更清晰的几声笑。
她觉得自己应该威严地训斥他几句,一开口,自己却也笑起来。
“我……”
她两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闭上眼睛:“好啦,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
……
自行车不快不慢地行驶在街上。
两边的街景也缓慢流动。
经过刚才那段长长的坡道,两人已经抵达了永康城的下城区,也就是所谓的贫民区。
这里的路灯远比上城区稀疏,不少还破损了,没有光源。草木明显更少,而且但凡是能食用的花果,也全都被摘光了。
裴沐一面观察着这里的景象,一面指点摄政王左拐右折,一路弯弯曲曲地骑行。
在下城区,夜晚远比上城区黯淡,街上的人影也少得多。少数几家开门做生意的店铺,门口都有蹭人家灯光看书、闲聊的人。
这里也处处都能看见自行车的踪影。这些机械已经被使用得很陈旧,显然使用者也不懂保养,但饶是如此,人们还是纷纷拿绳子、锁链,给小心地看管起来。
姜月章骑车载着裴沐经过,人们也只是无聊地投来一瞥,那些脸庞在灯光里一闪而过,五官模糊,唯有麻木的光影深刻又类似。
摄政王对下城区并不陌生,一边骑车,一边跟后座的人闲聊。
“你猜猜,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自行车,有多少是他们买的,有多少是偷的?”
裴沐晃着腿,悠然道:“你还考验我来了?瞧瞧那些明显被拆了铭牌的痕迹,就知道有一辆算一辆,全是公家的。”
他笑了一声:“你不打算管?”
“管什么?大燕银号出的钱,他们倒是算成给我的欠款,想着从我这儿捞好处,我反正也不打算还,就随心所欲地用。”她凉凉道,“自行车推广起来,还方便我溜出来玩呢。”
长途马车、飞行器等交通工具,都在官府登记造册,又要使用灵石,很容易被有心人查出行踪。但自行车匿名、人人都能用,作为短程代步工具而言,的确方便很多。
摄政王“嗯”了一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自从自行车面世,就因为方便、廉价,还有皇帝陛下的大力推广支持,而受到了平民阶层的广泛喜爱。不少人没钱,就偷了租车行的车,拿回去偷摸着用。
通常而言,民间对待小偷深恶痛绝,轻则指指点点,重些的打伤打死都有,每年官府都要处理大量类似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