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声音都像是湿漉漉的。
摄政王喉结滚动,不仅没有像她说的一样做,反而埋首下去,一点点去亲吻更加逾礼的地方。
小皇帝放任了他一会儿,但在事态更加失控前,她摁住了这个人的脑袋,还有那双不规矩的手。
“我不要在这种地方做那种事。”她踢了他一下,“姜月章,你再敢继续,我就打你了。”
他抬起头,从一个仰视的角度来看她。在这个对视中,他的表情渐渐软化,变得像个单纯的孩子;一点阳光被折射在他眼里,像将冬日阴云都点亮。
“……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生气。阿沐,我们结婚吧。”摄政王说话也变得孩子气起来,声音也温柔不少,像是怕惊动一个美梦。
“我暗中查过了,被提炼灵晶过后,也有人能活很久,只是需要调养,不能太过劳累。我看好了几个地方,四季温暖如春,安静又漂亮,适合静养。”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你仔细想想,喜欢哪一个?我们可以一起住下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每天陪着你。”
裴沐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发质看起来很硬,其实摸起来软软的,光滑柔顺,像深银色的水流滑过指间,令人想起坠落的星河。
这两天里,他悄悄送来了好几份目录,都是关于疗养地的资料。
而裴沐全部退回去了。
现在他趴在她面前,依恋地望着她,目光里充满恳求。几乎不像她记忆中的皇叔了。
她也舍不得他。
但……
她慢慢说出一句话:“月章,你是要当执政官的。这么多年,我们早就说好了。”
执政官是要住在永康城的。
他要接替她坐镇这座明珠宫。他要接过那份从先太后处传下的职责,也接过他们一直以来的理念,去新的时代里贯彻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努力想要活得更好的人,而为政者的职责就是竭力让所有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
如果姜月章不做执政官,那他们这么多年的苦心谋划无异于荒废。扳倒一个佘家,还会有王家、李家……权力最中心的位置,他们不去占,就会有别人占,而谁也说不好那是人是鬼。
摄政王的面容变得苍白。
他原本就有一张俊美却缺乏血色的脸,现在他脸色煞白,几乎像个睁着眼睛的死人。
但他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好,执政官,我做。”他说得很平静,字和字之间细微的起伏却谱成无数压抑的背景乐,“但是阿沐,你可以去疗养,是不是?我们能抽空见面,或者假如我太忙……你就多来见见我,让我知道你身体健康,好不好?”
裴沐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是他的脸。他脸颊很凉。
“我想留在这里。”她说,“月章你别难过,皇祖母很早就为我准备了另外的身份,作为退路。我可以当一个流落民间的郡主,然后我们结婚,我陪你住在永康城。”
“可那样你活不了多久。”摄政王固执起来,“我要你活着。就算你不在我眼前,就算我不能陪你,我也要你活着。”
裴沐有些无奈:“我不会马上就死的……而且,如果不能时常见到你,活四年和活十年有什么区别?”
他低下了头。
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趴在她膝盖上,呼吸也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她肌肤上。一起一伏,仿佛海浪平缓的梦;这一刻的平缓,背地里的惊涛。
“阿沐,我真不知道……”
他没有抬头,哑着嗓子:“我究竟该为了你说的话高兴,还是难过。听上去,你好像很爱我一样,我从没奢求过这个,可是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愿意为了我妥协更多?”
“我只是想要你活着,我的要求……很过分么?”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不过分。过分的是我。”她叹了口气,“是我想要的太多,不仅想要活着,还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而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摄政王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他抬起头,接着站起,由仰视转为俯视。阴影瞬间就笼罩了他;分明是正常的光影变换,但他的神情也像整个被暗影侵蚀。
“而且,”他接替她说下去,音色冰冷如冰棱撞击,“你即便退位,手里也还有力量。修士同盟支持你,所以你还能再做一些事。是啊,你就是这样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皇帝。”
字字句句,充满讥讽。
小皇帝哪里是受气的性子,登时不快地拧起了眉:“皇叔!”
方才的温馨情意倏然蒸发,只剩了炎热的风兀自流转。
摄政王摘下挂在一边的帽子,猛地扣在头上,再压低帽檐将眼神遮挡大半。
“陛下,恕臣告退。”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裴沐盯着他的背影。她发现在他即将走出门外时,他的背影顿了顿,似乎在等待一声挽回。
但她什么都没说。
在这片灼热的沉默里,他终究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
走出塔楼的那一刻,摄政王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略撑起帽檐,仰头看向塔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