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宣仪满脸泪痕地回到家中时,她的心都快碎了。问清了缘由之后,更是又气又急。宣仪和太子的婚事她本是十万个放心,可这件事点醒了她,默认的事情总是千变万化的,敌不过实实在在一张婚契在手。和宣相商讨了一番后,宣相默许了她带着宣仪进宫讨个说法。她不像其他那些官夫人那般心思聪慧,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必是要搏上一搏的。
“皇后娘娘,”宣夫人心中再急再气,也不能失了笑,“太子殿下心思纯善这是万民的福分。只是毕竟殿下已经行过成年礼……”
“相国夫人,”皇后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和相府结亲并非坏事,只是近年来宣相权势颇大,皇上已有不满之意,这亲事要是真成了,也并不全然是好事。她思前想后,按住宣夫人的话头,只笑道,“我朝十八岁成年方可成亲,小仪这才十二,要谈婚事还早了些。”
舒贵人含笑:“那大可先把亲事定了,等宣小公子成年了再过门嘛。”这亲事成与不成,太子都不见得好,但此刻皇后不乐意,她就偏要热心肠一把。
“这样怕不是又要累及宣小公子的名声。”秦容君摇头,“说相府攀图富贵,急赶着送儿子……”
“还有什么名声!”宣仪脸上挂着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脸是惨白的,眼睛却像有一堆柴火不管不顾地一口气要燃尽自己。江容远心中咯噔一下,宣夫人也有所预感,想要把儿子拉回来,可是宣仪的话已经决然地说出了口,“我的身子已经被容远哥哥看过了,除了他再不能嫁第二个人了!”
“小仪,你不要胡说!”江容远这下是真急了,他没想到宣仪竟然会拼上自己的名声来挽留这桩婚事。他一个相府的小公子,以后该如何在京城自处?他急急忙忙和母后解释,“母后,儿臣并没有对宣小公子有逾矩之举!我们二人的信息素可以为证。”
在座的多是地坤,都能闻出两人的信息素的确是泾渭分明、毫无瓜葛。只是……“哪有地坤会拿自己的名声乱说话的呀。”舒贵人满眼心疼地看向宣仪,“小仪,你不要怕,好好和各位娘娘说一说。”
宣仪抽泣一声,他个头本就小,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显尽委屈:“容远哥哥,你不记得了吗……你去江南的前一晚,在别院里……”后面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宣夫人愣了,不管和谁,出嫁前和他人有过肌肤之亲,那都是大罪过。想到这,她立时号啕起来:“太子殿下,你怎能这般对待我家小仪啊……他还是个孩子,懂什么私情?你怎能、怎能……”
她径直把一切都推在太子身上,不管这亲事如何,她断不能让宣仪再蒙羞了,否则传出去宣仪这辈子是真的毁了。
其实就算宣夫人不这么说,太子已经成年,宣仪还很年幼,旁人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宣仪主动。皇后的脸彻底黑了,一丝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她的目光像刀一样狠狠地剐在江容远身上:“你这……”她的话还没有骂出口,就听得一声更为浑厚的声音就雷一般劈在耳边:“畜牲!”
皇上来了。
“父皇。”江容远整个人都伏在地上,皇上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身上,踹得江容远一声闷哼,却不敢动弹分毫。
“皇上,你可要为我们小仪做主啊……”宣夫人拉着宣仪一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来了个先声夺人。
“你这个孽障!”宣夫人每哭一声,皇上的怒气便更高一分,又对着江容远猛踹了几脚。力度一下大于一下,最后一脚不但把江容远踹得翻倒在地,还把自己弄得猛咳了两声。皇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指甲快把手心掐出血来,但她选择了没有出声。
皇上的暴怒之下,没有人敢出言,就连宣夫人的哭声就自动减弱至无声。只有宣仪“啊”地尖叫一声,扑过去,一面扶起江容远,一面不住地哭着:“皇上……不要再打容远哥哥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小小的人儿像飞蛾扑火一样,护在江容远身前,卑微又可笑。在场的其他人可能已经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感情了,没有办法理解他自毁名声,没有办法理解他自揽罪过,没有办法理解他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幼稚莽撞……
他是被宠坏了,被宠坏成一个满脑子除了容远哥哥再容不下其他的人,甚至他自己。
明明是他负了小仪在先的,明明是他没有忍住和小仪亲昵的,明明是他……江容远挣扎着想要去否认宣仪的话,但皇上下脚实在极重,又尽往痛处踹,哪怕他是一个天乾,一时间竟然难以动弹。
皇上看着伏在江容远身上哭得一颤一颤的宣仪,目光阴鹜,但终是住了脚,喘了几口气,扶着案几坐下,扭头对宣夫人道:“相国夫人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至于这个孽障,”他的目光落在江容远身上,丝毫不掩饰恨铁不成钢的厌恶之情,“给我滚去宗祠罚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这件事被明令不许外传,但太子在宗祠一连跪了叁日都没让起的事情却掩盖不住。太子本就不得圣宠,此时犯了事被如此重罚,外人难免揣测。
太子是当朝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皇后母家姓颜,虽然今日的颜家比不得往昔的繁盛,但当今皇上能顺利继位少不了那时尚炙手可热的颜家扶持。
回首往昔,在皇后之位上坐了快二十载的颜雨嫣还是会想,当年的恩爱甜蜜会不会也只是皇上的拉拢之计?否则怎会有今日的薄情?圣心难测,她猜不透,也不想去猜了。只是当听闻朝中“皇上想要废太子”的言论愈来愈盛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当真一点情意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