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她心内动了动,轻声唤道:“冬灵儿。”
此时一面缝补着衣衫,一面不自禁想着心事的冬灵方回过神来,眼见自家主子笑看着她手里的衫子。她登时脸一臊,神情不大自然的唤道:“当家的。”
她红了脸,不敢对视主子的眼睛,颇是心虚的说道:“前儿种树,庭毅的衫子不小心划破了,奴婢见了便给他补一补。”
清言笑眯眯的瞅她,着意细细的端详她的神色。这害羞的小女儿娇态,清言哪有还不明白的。她也是过来人了,这种女儿心事她自是了解。
清言想了想,难得调皮的不无戏谑道:“冬灵儿,你与我说实话,你觉得庭毅怎么样?”
自与爷同庭毅重逢,她心里装着事。亦没怎么特别留意过冬灵和庭毅。只这平时不想不觉得,此刻见了冬灵这模样,清言恍若福至心灵,陡然间意会过来。她这会一想,庭毅那家伙似乎对她家冬灵儿也挺有些个意思的!也就是说这俩算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呢!
冬灵被主子直白的问话,弄得愈发的羞。她的脸更红了,飞快抬眸看一眼清言,又忙着躲开。垂着头,嗫呶着支支吾吾,愣是没说出个干脆话来。
倒是把清言看得心疼了,她再舍不得逗她,拉住冬灵的手笑道:
“算算我家冬灵儿,还真当是不能再耽搁了!该是要找个婆家的时候了。”
她这么一说,立刻感觉到一抹心酸。真说来,却是她把冬灵给生生耽误了!
其实自离开韩府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不是没探过冬灵的口气,想给她寻一门亲。奈何每次冬灵都态度坚决,不为所动。
问了几次,皆是无果,她亦只好作罢。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这感情的事最要紧你情我愿,强求不来。问得多了,没得平白给冬灵增添烦忧。
而今想来,除了是她家冬灵儿秉性忠义,更有怕不是早已对庭毅心有所属。若不然,冬灵断不会就这么些日子,骤然间对其心生好感。可叹,在离开韩府前,她黯然神伤心力交瘁,只顾着自己的痛苦,完全没能及时觉察到。
念及此,清言感到愧疚极了:“你俩可曾说破了?”她关切的问道。
冬灵不吱声,端红着脸,无意识的捏着庭毅的衣角。
清言只好猜道:“若是冬灵儿喜欢,我这就去找庭毅说说”她看住冬灵,非常肯定道:“就我看,庭毅他对你必然有意,绝错不了!”
冬灵终于抬首,摇了摇头,细细声道:“他没与我说过,但我懂他的心思。”
她说着,羞涩一笑,却是不再藏掖,话说得分外坦率:“我知道他对我有意,”
稍是停顿,她没什么怨尤的接道:“只是爷不好,他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庭毅的犹疑,她通通看在眼里。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彼此却已是心意相通,不言自明。
而他的顾虑,又何尝不是她的。
爷是他的主子,爷不好,他何谈成家立业。爷好了,与夫人,冬灵看着自家主子,心道,夫人怕是不会同爷再续前缘的了。而夫人不能与爷和好,她与庭毅又怎得结缔夫妻!
便是庭毅,若是不得不做出抉择,她仍是要选夫人的!就若庭毅一般,在她和爷之间,庭毅亦然会选择爷!
冬灵想得通透,不管最终能不能同庭毅走到一起。在眼下的时光里,能待他好一日便得一日,好一时便得一时。
清言听懂了冬灵的言外之意。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是啊,庭毅和她的冬灵儿是一类人!
同样的忠肝义胆!同样的舍己为人!
同样的真,亦同样的傻!
清言拉着冬灵的手,没再言语。只心里计量着,纵是她和爷回不去了,她亦定不会让冬灵同庭毅,白白做出这般的牺牲!
※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一晃便到了初夏。随着国丧期满,宁原很快被册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这日行过繁冗的册封礼后,黄昏时分,宁原回到东宫。他一脸淡漠,将太子印同册封的文册,随意的丢在桌案上。尔后脱去一样繁复的太子服,也不叫人伺候,自行去了净房,沐浴更衣。
将自己收拾停当后,着一身闲适夏锦长袍的宁原坐在贵妃榻上,品鉴清言送他的印章。一共九枚,装在一个清雅又不失精美的紫藤盒子里。
他看着这些印章,面上浅浅笑开,如玉的面庞,端得是眉眼清润面色柔软。
这是她托云陌递过来的礼。亦是他收到的最好,最珍贵的贺礼!
比之父皇的赏赐,那些朝臣的贺礼,要贵重千千万万倍!
不!
根本没有可比性!
那些个劳什子,怎能与她的雅物相提并论!
宁原勾着唇,逐一抚摩着这些印章,越看越是心悦不已。雅拙古朴,灵慧流辉。是她的风格。而他喜欢她的风格,实在喜欢。
然看着看着,宁原的笑意淡了,他想起韩二手中的那枚字符章。
伯观,是韩二的字。
可她送他的这些印章里,没有一个是字符章。她没有送他护身符。
思及此,宁原脸上的笑意彻底隐去,他俊眉拢起,紧紧的抿住了才将勾出好看弧度的唇角。初收到她这份贺礼时,那种满涨着,充盈他心怀的近乎狂喜的情绪,好似瞬间便掉落一层阴翳。
自那日去给她庆贺乔迁之喜,见到韩二手中的印章,他遽然间心绪纷乱,竟至失态!
回府后,他便想明白了。
他是嫉妒。他嫉妒韩二。
在那一刻里,他深深的嫉妒着韩二。
此刻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