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琴其实挺怕他的,每回相处时,阮琴都会小心翼翼去打探他神色。从前他来自己这里都是和颜悦色的,今天好像还是第一回 发脾气。
阮琴觉得他这顿脾气肯定是为了坐在他身边的这位二奶奶发的,不由也缓缓挪着目光,朝他身边探去。
好一个明艳倾国的女子,既有倾国倾城的娇艳之容,身上又有那种贤妻良母的温婉和善。最主要的是,她面皮是那种十分健康的白皙,且白细脸儿上透着浅浅的粉,看着特别精神可人。
二哥为这样的女人着迷,想来也是应该的。
只是,她心中未免还是很遗憾。为什么二哥喜欢的人不是她呢?明明他们先遇到的。
她虽沦落过青楼,可毕竟是阮将军的亲妹妹。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她大可认了兄长回阮府去住,再等他用八抬大轿把自己从阮府接出来。
但他从未给过自己承诺,也完全真就只拿自己当妹妹待。所以,当这种情况下他再让自己认亲回去时,她就不太愿意了。
若真认了回去,日后她便更是没机会再见到他。如今虽然住在这儿,无名无份,但至少他看在哥哥的情分上会偶来看她几次。
阮琴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她宁可一辈子不嫁。她不在意别人背地里说她什么,她只是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他。
从五年前那日,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冲进怡春园,将一个蛮横压在她身上的醉汉狠狠踢开时起,她这辈子心中便再容不下任何人了。
喜欢,却不敢说,只能偷偷暗恋。他来了,她欢喜,他不来,她惆怅。总之之后的日子,她心情好否,身子佳否,都和他息息相关。
其实阮琴也恨过,遗憾过,若是当年叔婶没有卖她去那种地方,若他找到她时,哪怕她只是个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儿,只要是清白之身,她都不会像如今这样进退两难。
他见过自己最难堪的样子,她始终在他面前都是自卑的。她满腔的心事,也从不敢告诉他。
阮琴望着他发火的样子,此刻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只能垂着脑袋,低声说:“多谢二哥。”
赵佑楠并不想给她多余的关心,以免给了她没必要的误会。自从成亲娶妻后,和别的女人间,他会自觉的保持一定距离。
“你养病需要好好休息,我和你嫂子也不便多加打搅。”训斥完陈嬷嬷,再对阮琴说话时,赵佑楠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你心思重,凡事喜欢放心里,这我是知道的。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你也不必在一些没必要的事上执着。豁达一点,放开一些,你会发现,其实只要自己能健健康康的,就比什么都好。”
“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个聪明人,我今日的一番话,希望你能明白,并且也希望你能够听下去。”
说罢,赵佑楠已经站起了身子来。
柳香自来后一句话没说,只看了一场戏。见自己丈夫有要走的意思了,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对阮琴,她始终面上含笑。
阮琴不蠢,自是听明白了的,她咬唇垂头送二人道:“恭送二哥二嫂。”
赵佑楠没再说什么,只紧紧攥握住妻子手,转身大步走了。
待他走后,阮琴这才抬起脸来。而此刻,她脸色煞白,比方才时更吓人。
陈嬷嬷又心疼又担心,但想着方才二爷的决绝,她也只能劝阮琴说:“姑娘的亲兄长是朝廷正四品将军,即便现在不在世了,可他于朝廷有功不假。若是能认回去,你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又有二爷拿你当亲妹一样护着。日后你说个体面的人家,寻个性子温顺的姑爷,那日子才叫好呢。”
阮琴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若她甘心这样,早做出这个决定了。
只是她实在意难平。
若二哥从没在她人生中出现过,她自然很愿意过这样平淡却温馨的生活。可有二哥比在这儿,她眼里又还能容得下谁呢?
便是她如了他们的愿,寻了个好人嫁了,日后心不在那人那儿,她是不是也对不起那个人?
既然做不到彻底忘掉他,索性就不要去害别人了。
阮琴说:“嬷嬷,你说,便是我愿意去给他做妾,他为何也不愿意?我也不想怎么样,只要能隔个三五日就可以看到他,陪着他一起坐着品品茶谈谈诗词就好。可你方才不过只说了几句,他便恼了。我知道我脏,我配不上做他的妻,可连卑贱的妾也不行吗?”
陈嬷嬷忙说:“姑娘你勿要怪罪老奴,方才是老奴多嘴了,险些害了姑娘名声。只是,二爷未尝说的不对,你忘了他吧。”
阮琴目光茫然望着一处,声音犹如是从远方飘来的一样,只听她轻声说道:“若忘记一个人真有这么容易,那这世上,便少了许多痛楚了。除非抹了我的所有记忆,否则的话,我想我是做不到去忘记他的,这辈子都做不到。”
陈嬷嬷何尝看不出这些?她在她身边陪了五年了。正是因为知道,这才有方才她求二爷那一幕。可二爷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甚至都不需二奶奶说什么,他当即就拒绝了。
若是都这样了,姑娘又还执着什么?
陈嬷嬷还想劝,但又觉得她这般过分的执着怕是一句二句劝不好的。所以,索性暂时也没再扯这个,只转了别的说:“大夫交代了,姑娘你可要听话。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这天一日比一日冷,姑娘得先把身子调养好才行。”
“若有一个好身子,别的什么都不是问题。若没个好身子,再多谈这些,都没用。”
“嬷嬷,姑娘的药熬好了。”外头一个小丫鬟适时走了进来。
陈嬷嬷忙伸手去接过,并且端到阮琴跟前来。阮琴盯着这碗黑乎乎且臭气熏天的药,蹙眉,一时陷入了沉思。
阮琴的身子的确很不好,药一直吃,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弱。陈嬷嬷又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说是她心思郁结成疾,若是再不好好纾解,怕是有伤及性命。
若再这样下去,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陈嬷嬷听大夫这样说,先是大惊,最后心痛到极时,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却也不敢告诉阮琴。
但瞧着主子一日憔悴一日,陈嬷嬷到底不甘心,最终又去了一趟赵侯府。不过,这次却不是去的青云阁,而是直接去的溢福园。
赵老太君一直都知道自己孙儿有安置了一位将军的亲妹在外头,她记得,当年小郑氏为了找二郎的错,费尽心机翻出过长兴坊的账来。小郑氏当时当着先侯爷的面指责二郎在外头供养外室,实在是辱没门楣,希望侯爷动用家法。
后来一查,才知道,原不是他养的什么外室,只是受托安置了一个将军的亲妹而已。
当时小郑氏为了这件事,还狠狠吃了一回亏。
如今这陈嬷嬷一提起来,赵老太君就有印象了。
“那位阮姑娘,老身还记得。她怎么了?”老太君见这陈嬷嬷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跪在这儿一脸鼻涕一脸泪的,实在也可怜,便让她先起来再回话。
陈嬷嬷道了谢起身回话说:“阮姑娘身子一直不好,每回换季都得病一场。这次病未好时又受了寒,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大夫来说,姑娘已经病入膏肓了。”
说着又跪了下来,哭求道:“老太太,您最是个心善仁厚的,是个活菩萨,您不能见死不救的啊。姑娘一个人住在那处院落里,委实可怜,连个能和她说几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大夫说……大夫说姑娘再照这样病下去,怕是熬不到年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