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白却懂她,微微放开她的手,温声道,“去吧。”
萧锦颜微微颔首,在陆家父子疑惑的目光下走入风雪,缓步走向邢台。
她今日穿了一身柔白色衣裙,外面披着绣玉兰花的狐裘披风,发丝不似以往般半挽,而是梳了一个标准的妇人发髻,发髻上戴着太后送给她的那支凤凰和鸣翠玉簪,额前一滴冰玉水滴发链,衬得她十分的清丽耀眼。
寒绯世和孤月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眼中有戒备之色。
萧锦颜站定在两人跟前,先看了眼孤月,突然转头对楚卿白道,“小白哥哥,我记得你说过,燕宁将军希望亲手了结了她。”
楚卿白微挑眉,顿时懂了她的意思。
他招手唤楚今过来,“将孤月送到燕宁那儿去,记住了,这一次再出任何岔子,我唯你是问!”
楚今忙不迭地点头,唤来几名苍流军把孤月带走。
“我不要,我不要去!放开我!”孤月挣扎着,十分不情愿。
萧锦颜淡淡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她摆了摆手,苍流军直接伸手捂住孤月的嘴,带着她离开。
寒绯世从头到尾一直看着萧锦颜,根本不去理会孤月如何,因为也没有那个机会再去救她一次。
萧锦颜唇边含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片刻,动了动唇,“到你了。”
寒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发,也打湿了她的衣裙。
可是此时此刻,她感觉不到任何冷,她只感觉到胸腔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和恨意。
“萧景行,今日,要么她死,要么你将南燕拱手相让,我现在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要天下,还是要你妹妹?!”
猖狂的叫嚣声一瞬间充斥着萧锦颜的耳膜。
喜堂之上,她一身嫁衣如火,被寒绯世掐着脖子,不停摇头,不停落泪。
“皇兄,不要!不要听他的!”
萧景行一身风骨立于喜堂之外,所有前来参加喜宴的官员都被刀架在了脖子上,满目惊惶。唯独他,即使周围已经被寒绯世的人包围,他却不曾皱一下眉头,他只是双眼牢牢逼视着威胁着萧锦颜性命的那把利剑。
半刻钟的时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看着寒绯世,沉声道,“我答应你,不过你先把颜儿放了。”
“哈哈哈哈哈……”
寒绯世一瞬间猖狂大笑,极尽嘲讽,“堂堂景溪太子居然爱美人不爱江山,真不愧是名动九洲的天下大才者,若是让你的百姓知道你为了自己的妹妹抛弃了他们,他们会怎么想你?怎么看你?自私自利的卖国贼?还是无情无义的懦夫?想想就觉得有趣!”
萧景行轻蹙眉头,对他这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用词感到不满。
寒绯世笑够了,也骂够了,突然变了脸色,狰狞道,“但是我要的江山我自会夺下,你既然舍得下江山,想必也舍得下这条命来!”
他扬首一挥,高高的围墙上突然出现黑压压的一群弓箭手。
萧锦颜眼睁睁看着萧景行在乱箭之中,万箭穿心而死。
她嘶吼着,挣扎着,却一切都是徒劳。
她只能看着皇兄在她面前倒下,满心无奈地对她说,“颜儿,活下去……”
即使听不见声音,她却能看见皇兄最后的希冀。
随后,寒绯世威胁那些大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然后当场射杀了几名反抗的大臣,“还有谁不服?”
他笑得肆意疯狂,仿佛一个多年来,终得偿所愿的疯子。
所有大臣沉默以对,倒戈相向。
寒绯世带兵以绝对碾压之势直逼皇宫,誓死守护的九城兵马司和禁卫军全部成了刀下亡魂,皇宫之内无论妃嫔皇子公主,又或是宫女太监,寒绯世任由他的手下们玩弄凌辱。
彼时皇城之内全是仓皇逃窜的身影,和绝望凄厉的惨叫,以及西梧兵们兴奋激动的大笑。
鲜血染红了红砖绿瓦,皇宫上下尽数被捣毁砸烂,满目狼藉……
萧锦颜至今还记得,那一道道血光,一声声恶心的谩骂,她记得,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她的眼中有猩红的血光流窜,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一瞬间掐住人的喉咙,取魂索命。
寒绯世几乎被她眼中滔天的杀意和源源不断的血腥恨意淹没,他浑身绷紧,满是戒备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南燕铁蹄踏平我西梧疆土的那一刻,我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却无能为力的那个瞬间,我比你更恨!”
萧锦颜微微弯唇,笑得绝艳而勾魂摄魄,“是啊,成王败寇,你西梧多次进犯我南燕边境,欺凌我南燕百姓,踏平你的国是应当,你要回来报仇,我亦无话可说,但是现在,是我报仇的时候了!”
寒绯世眼中有犹疑,“我尚未复国成功,你何来报仇一说?”
他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从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起,便带有如此刺骨的恨意?就仿佛,他曾屠了她的族,灭了他的国……
可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失败了!
这么多年来他韬光养晦,隐忍克制,就为了一个一举成功的机会,可是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这一切,给了他一种,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错觉。
萧锦颜眼角扬起森冷的笑意,“我从未觉得,你复国是不应当,血海深仇,谁也不可能忘记,但是我要报仇,与你该不该复国无关,各为其主,生死不论,成王败寇!”
“可是我不要你俯首称臣,只要你血债血偿!”
话落,她走到不远处的士兵面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下,一把拔出他腰间的长剑。
所有人都为她的举动感到震惊,围观的百姓一时噤声,莫名觉得寒意深重。
陆靳微微蹙眉,“长公主这是?”
陆少离沉默地看了一旁的楚卿白一眼,只见他依旧拿着那把纸伞,一身风姿玉骨地站在那儿,含笑望着萧锦颜。
哪怕此时的她癫狂又血腥,哪怕她变得不像是平日里冷静又从容的模样。
他站在风雪中,风雪却被纸伞隔绝在外,难以近身。
明明是杀气凛冽的刑场,他却独独站出了一道风骨。
陆少离转回头,朝陆靳摇了摇头,“想必公主自有打算,父亲切莫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