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胡说什么,我怎么敢……”心藻说。
“古人都敢,为什么你不敢?”
“他们都是戏里的人,在戏里她们不都死了吗?李慧娘夸一句少年好看便被杀了,假构的故事还能化为鬼魂归来,可真实中呢,死了就是死了。”心藻反驳道。
“原来陈姑娘是怕死。”
“你不怕死吗?”心藻反问。
“怕,可是我不想因为怕死,就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心藻呆了呆,眼神黯淡着说:“人活着总得认命。”
洛小铨听了大笑,“你才十几岁,说话却像我那窑子里的老娘。”他坐到井上,翘起二郎腿,“人活着会有很多方法,既能保命,又能快活,无非是冒点险而已,总比苟且活下来之后又后悔强,到最后实在不行,你再委曲求全也不迟。”
“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我……”
“我要走了。”洛小铨突然打断她的丧气话。
心藻愣了愣:“走?你不是跟了江老爷,怎么会走?”
“我想走了,该走了。”洛小铨说得很轻松,随手掸了掸衣裳。
“江老爷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让你走?”
洛小铨笑起来,“喜欢而已,手里拿的茶杯也是喜欢,摔碎就换个新的,我对他来说,比茶杯还不如。你说认命,对啊,人总要回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你还能在这里躲多久?”
“命运……”心藻默念,“我的命运都天生注定的……”
“你能拦着自己的心意,告诉你自己,不要喜欢楚伋那小郎君吗?”洛小铨突然问。
心藻看着地面,没有反驳他。
洛小铨叹了口气,说:“不能,对吧,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才叫命运,你无法让自己不要喜欢他,他就是你的命运,你得好好面对。”
洛小铨站起来,“好啦,我就是提前跟你告个别,可能突然有一天你不会再看到我来烦你了。”
“真的吗?”心藻在江府本来就没什么人说话,洛小铨要是真走了,她也会觉得有些不舍。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洛小铨弯起眼睛笑了笑。
“那你会去哪?”心藻问。
“没准过几天就寻了新的金主呢,还能在他密不透风的园子里遇上一个美貌似红莺的姑娘。”洛小铨答。
“你说的这个红莺姑娘,你很喜欢她吗?”心藻看着洛小铨说。
洛小铨带着笑意望天发呆,“这种外妍内秀的姑娘,可不好找,不过实话说,我勾引那些女子,只不过是为了报复她们的夫君拿我不当人看,我又何曾对她们动过真情。”
“所以你不会回去找她。”心藻看着洛小铨说,“你劝我私奔,可你不会带她走。”
洛小铨笑出声来,“所以说你傻啊,我和红莺露水情缘,相忘于江湖,在一起浓情蜜意,分开也各自欢喜,这是聪明人才能做的事,你这么傻的人,还是早点想想怎么逃跑吧,省得一世后悔。”
临走前,洛小铨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看你在这太寂寞,我那还有些好玩的玩意儿,走之前留给你。”
“是什么?”心藻想不到。
洛小铨笑得越发古怪,“好东西呢。”
小胜一脸纳闷从伙房回来的时候,洛小铨已经走了,小胜说:“柳妈说今儿她没买活鸡,洛相公逗我呢?”
心藻摇摇头叹气,“这人说话没个准,不用管的。”
是夜月亮正圆,老爷又坐在戏台前听戏,脚下取暖的火盆烧得正旺,烘得浑身上下暖洋洋。
台上的洛小铨唱着贵妃醉酒,他为了动作不累赘,只穿着薄纱的戏服,一阵寒风吹过,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洛小铨的唱腔微弱地哆嗦了一下,不仔细听很难听出来,但洛小铨马上向江老爷那里投去目光,担心江老爷听出毛病来。
江老爷穿着厚厚的披风,他微微垂着头,闭着眼睛,似乎是太困乏,火盆又烧得热,江老爷已经睡着了。
洛小铨自嘲地笑了笑,心说,洛小铨啊洛小铨,你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他仰头举杯对月,唱得更卖力了。
“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
便是不给江老爷唱,也要唱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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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梅之后,心藻一直没有走出自己的院子,老爷再没想起过她,楚伋也很久没见到了,洛小铨说还会来告别,但也没再出现。心藻寂寞得快疯了,只等着每天小胜来了才能说几句话。
这天小胜兴冲冲地回来,边进院子边说:“姑娘,您快出来看看,老爷没忘了您。”
心藻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小胜拿了一身崭新的袄裙回来,上身是春梅粉的袄子,下身是绣着彩色花鸟的白罗马面裙,“您看,老爷给您添置的新衣服,您快试试吧。”
心藻摸着丝滑的衣服料子,她从没穿过这种档次的衣服,心里惴惴不安。
“我还是别试了。”心藻说。
“怎么不试呢?”
“之前,我没伺候好老爷,老爷没罚我都算不错了,现在又送我新衣服……”按老爷那难以捉摸的性子,心藻觉得自己怕是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