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里就你一个?”
“是。”陈心藻狐疑地盯着他。
“你是新来的婢女?”
“不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陈心藻不想说,她摇头。
少年才发现这女孩有点闷。他挠了挠头,没话找话:“我有点渴,借我点水吧。”
陈心藻转头去拿茶壶倒了水,递给他,此时的她只盼着他喝了赶紧走。
少年一口喝干,倒真像是渴了很久。
“江尽忠那个混蛋,没给我留点水。”少年这么说着,把茶杯还给陈心藻,陈心藻接过茶杯,无意间瞥到他袖口遮掩的手腕上似乎有绳子勒出的红痕,她心里一惊,抬头看他。
“谢谢。”少年笑了笑,陈心藻抬头正对上他的笑颜,纯净的脸上似有一层光彩照过来……
清晨的阳光明亮灼目,陈心藻被晃了眼,刹那间脸红,她赶紧借放茶壶转身。
“那你……你又是做什么的?”转身后陈心藻问。
少年也不回答,陈心藻好奇地回过头看他。那少年坐在院子里那口老井边上,用手遮着眼看太阳,阳光从他纤细的手指间漏下来,在脸上流淌着。
“今天天气真好。”少年答非所问。
少年叫楚伋。陈心藻知道后还有点吃惊,她还以为他姓江,是江老爷的私生子或是亲戚什么的,他穿得很好不像仆役,住在这江府里还能四处走动,心藻觉得他地位一定很高。
借水那天之后,楚伋经常偷偷来找她,在她院子里晒太阳,看起来真的是闲人一个。
陈心藻跟他没什么好聊的,俩人经常对着卖呆,谁也不知道跟对方说什么。即便如此,楚伋似乎很乐于跟她相处,至少没再见他哭过。
陈心藻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是江老爷的小妾,虽然有名无分,但总是这样跟一个男子待在一起,似乎不合礼法,陈心藻有次劝楚伋不要老来找她,这样不好,楚伋听完立刻生气了,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那天晚上陈心藻总是想着楚伋,辗转反侧睡不着,心想他会不会从此以后都不再理她了,其实有他能说两句话也挺好的,不然她的嘴巴都要锈死了。
结果第二天楚伋照常出现,笑着问,你忙吗?我就在这坐着,不打扰你。陈心藻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好在江府上下静默得很,在这个遗忘的角落里,陈心藻经常一个人都见不到。
于是陈心藻渐渐习惯楚伋总是出现在她眼前,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毕竟一个人住在这陌生的地方,真的有些寂寞。
“你来这多久了?”陈心藻偶然问起楚伋。
楚伋回答的不太上心,“一两个月吧。”
“那比我也没早太久,看你在府里悠闲得很,我还以为在这很久了。”
“那我早疯了。”
这话说的奇怪,看楚伋冷着脸,陈心藻也没敢再问。
两人沉默了一会,陈心藻又问。
“你见过这家的老爷吗?”
“见过,怎么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凶吗?”
楚伋愣了一下,“你没见过?”
陈心藻摇头:“我只知道是个大官。”
楚伋盯着她,“你到底在这做什么的?”
陈心藻被他看得脸红:“我…我是被江老爷的夫人送来的。”
“送你来做什么?”
“我是……他的小妾……”陈心藻觉得很羞耻,尤其面对楚伋,在她心里像楚伋这样的男子,都是要读书识字,有远大前程的,不像她,永远都只有方寸之地,和她同龄的男孩们还在读书玩闹,她却必须去给人做小妾生孩子,她的人生了无趣味。
楚伋愣住,“你是他的妾……”
陈心藻有些窘迫,忽然听楚伋冷笑一声,说道:“图什么?图他官大?图他有钱?”
图什么?陈心藻怎么知道,就算什么都不图,除了被人安排好人生,她又能怎么样呢?这样想着的时候,楚伋早扭头走了。
陈心藻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立在风中有些冷。给人做妾,到底是会被看不起。
之后楚伋没再来找过她。
陈心藻心烦意乱,也不知为何偷偷哭了几次,然后也就释然了,本来就不是同路人,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怎么可能跟他做什么朋友。
释然之后心情倒是很好,连独自一个人打发时间都觉得乐趣无穷,陈心藻找管家江尽忠求了些菜籽,在院子里种菜,好歹不会在没人记起她的时候饿死,在江府,也就江尽忠还能想起来陈心藻的死活,还会给她送来炭火布料等等过日子的东西。
江尽忠这人有三十大几,平常不苟言笑,虽然五官端正,但神情阴婺,陈心藻有些怕他,不过他本人倒是很好说话,至少不会在生活上克扣别人,连对待陈心藻这样的小妾也很周到。这么老实的人,之前闲聊时总是被楚伋说成是混蛋,楚伋真是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
江府的房子都有些年头了,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有些瘆人,陈心藻裹紧被子瑟缩着入梦。
梦里她回到了贫寒的家里,回到了小时候,家还是茅草房子,夜里爹爹嫌贵不让用油灯,干什么都得摸着黑,陈心藻觉得外面月光照着亮堂堂,于是顺着一颗老树爬上房顶,用手把房顶的茅草泥块扒开,让一小束月光照进了黑屋子里,她坐在房顶上傻笑,谁知房顶不结实,笑着笑着房顶就漏了个大洞,把陈心藻漏下去了,正掉在父母的床上,父母被吵醒不说,抬头还发现自家屋子变露天的了,于是爹爹抄起藤条把陈心藻狠狠揍了一顿,太疼了,心藻在梦里还觉得藤条像狂风暴雨一样落在身上,吓得陈心藻急忙惊醒过来,觉得浑身发冷,她伸手摸自己的脑门,摸了一手冰凉,抬头一看,房顶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