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老板听这话中有话,问他,“这却是为何?难道是贼赃。”
“哪能啊,”冯京墨立刻否认,“爷俩的事,怎么能说贼呢。”
这话是不打自招了,冯京墨自己都笑了。
“那是我爹的收藏,他就好这一口。”
“你不会把你爹最值钱的货给我偷来了吧。”顾老板故意调侃他。
“那不能,”冯京墨马上摇头,“再说我也不懂这玩意,也不知道哪个最值钱。我就是听说顾老板好玩扳指,千挑万选找着了这个羊脂玉的。又觉得只一个扳指,实在拿不出手,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就想起来似乎见过我爹那里有个羊脂玉的烟斗。打电话回去问了一直跟着我爹的贴身长随,果然有,好说歹说才央着他偷偷拿出来,找人给我送过来的。”
“我说呢,我也不玩烟斗,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这个了。”顾老板点点他,“也不怕你爹揍你。”
“不怕,他那么多收藏,常用的就那几个,才想不起来呢。就是发现了也没什么,他还能真揍我不成。”
冯京墨说得得瑟,冷不防顾老板一盆冷水泼下来。
“我怎么听说,好一顿马鞭子,连护军使大人都差点没拦住呢?”
冯京墨被他这么一说,得意的劲头弱了几分,伸出指尖在鼻子上蹭了一下,“那是…有好多事凑一块了。”
“说是为了要退伍?”顾老板随口问道。
冯京墨点头,他没想着要否认,他爹抽他是在司令部的大院里,多少人都瞧见听见的。所以,他刚才含含混混说了句好多事凑一块儿。这话,两位老板肯定听得懂,这顿鞭子不是只因为一件事挨的,只不过,有些理由不好往外说罢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退,鞭子都挨了,怎么又肯替他们操办学校了?”
要说,这件事不是难事,一来是本来就不是大事,就是外来的和尚不会念经,开山前没去拜个山门罢了。二来呢,这头也不是一般人,背后靠的毕竟是新政府,那边寻个事敲山震虎,意思到了,也是要寻台阶下的。又有周老板这层关系,他顺水推舟,两边的人情都收了,倒有些白送他个渔翁当当的意思。
可人情收归收,该摸的底还得摸。看周老板的样子,是真心把人当姑爷了,以后交往怕是免不了。就是这短短几日,不显山不露水地就把周老板的心收了这一点,这位姑爷,怕也不能小觑。
“不是我决心退,而是真的不能再打了。”冯京墨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他长得峻挺,不带着调笑的时候,就有一种大义凛然的气质。“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如今,我泱泱中华大地,岂不正是这番光景?”
顾老板和周老板心中俱是一动,顾老板向来看不上那些军阀。不止他,整个青帮,乃至全上海滩的黑帮都看不上。只觉得他们一个个的,满嘴的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嘴上说的是忧国为民,骨子里无非是借此敛财,天天互相算计,今天还是盟友,明天就背后插刀,还真不如他们这些黑帮,义气两字时刻不忘。这也是冯京墨这次被故意挑事的原因之一。
他认真听冯京墨说起来。
“奉皖打,奉直打,皖直也打,还有桂,滇,晋,湘,粤,黔,川,各个都在打,打的是谁?是中国人。死的是谁?是中国人。如了谁的意?洋鬼子们。”
“再打下去,人死光了,钱花完了,装备都打没了,怎么办?等着那些洋枪洋炮来瓜分我们吗?”
“如今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必须集全国之力对抗外敌。而有这样想法的仁人志士越来越多,联合抗战或许指日可待。到时候,这些飞机,就是我们御敌的筹码。”
“我们在对空上,吃了太多太多亏了。”冯京墨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眶微微发红,“一旦开战,天上多一架飞机,阵地上就能少死成百上千的人。”
他鼻子有些泛酸,说出的话也开始哽咽, “不瞒两位老板,我们从美国订的飞机已经交货,不日便将启程运来上海。飞机事小,机场机库都是现成的,可飞行员难觅啊,没有飞行员,那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招飞行员不同普通学生,文化知识,身体水平,一个都不能差。没有学校,我们连招生都无法开始。这耽误的,不是我的事,是国家大事。”
冯京墨抬手,不着痕迹地拭了一下眼尾,“若是为了我自己,我断不会来为难两位老板。但国家兴难,无论是杜老板还是张老板,事情是我没办好,只要他们开口,下跪磕头,端茶认错,我冯玉颢一概照办,绝不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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