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见多了世面,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镇定下来,他观察对方脸色,斟酌着回答道:“这位公子相中了小店的货物,正打算谈价格。谢公子,不如您先进屋喝杯茶、稍事歇息,小的接待完这位公子,马上就去见您。”
纪荣点点头:“开个价吧。”
这谢公子言行嚣张,估计来头不小,他无意与对方生事,只想尽快离去。
庆王摇摇晃晃走到近前,枉顾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兀自用两根手指捞起玉簪,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道:“果然是好东西,我喜欢,归我了。”
说着,转手揣进了怀里。
掌柜一愣:“谢公子,这……”
“怎么?”庆王挑了挑眉,振振有词道,“既然尚未成交,便是见者有份。”
“谢公子,您这不是为难小的?”掌柜讨好地笑了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凡事讲究先来后来,今日若是坏了规矩,小的以后还如何做生意?”
他记得此人之前光顾时,身边伴着一个妙龄女子,对珍珠和金饰青睐有加,于是提议道:“小店新进一批南海蚌珠,配以足金,打制了几根发簪,都是上等好物,小的这就拿给公子,想必尊夫人见了,也一定会喜……”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庆王像是被某个字眼惹恼,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面色中的不耐更甚,“我只知道,做生意的该当以利为先。这东西我要定了,旁人若心有不满,何妨与我来场竞价?出价高者得,你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说罢,轻蔑地睨了纪荣和颜珞笙一眼。
仿佛胸有成竹,论财力,这两人绝非他的对手。
纪荣被此等无赖行径气得不轻,当即就想与之理论,颜珞笙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她并未理会庆王,只淡声道:“孰是孰非,相信掌柜自有定夺。”
纪荣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怒火。
表妹聪明过人,绝不会吃哑巴亏,她如此冷静,想必已经有了主意。
他不再与那谢公子一般见识,转而看向掌柜。
掌柜陷入为难。
谢公子素来出手阔绰,依照他的推断,十有八/九是柱国大将军谢广临府上的子弟,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之结怨。
可另一边,这对表兄妹同样是花钱不眨眼的主,指不定有什么来历。
庆王皱了皱眉:“有什么可磨蹭的?我忙得很,没空与你在这耗,东西我取走了,回头你到柱国大将军府上,说明来意,自会有人付你银两。”
猜测落实,掌柜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谢公子,小的替您装起来吧,以免不慎摔坏。”
说罢,蓦地回过神来,入目便是对方得意洋洋的笑容。
掌柜暗自道了声“罪过”。
那些世家大族权势滔天,任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何况谢公子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也没法讲理,等他酒醒了,去谢家那边反告一状,自己才真是百口莫辩。
事已至此,他心想,只能先把谢公子打发走,再好好与这两位客人赔礼道歉,但愿他们能够宽容大度,体谅他的苦衷。
纪荣目瞪口呆,堪堪忍住了质问掌柜岂有此理的冲动。
颜珞笙却未置一词,淡然看着掌柜接过簪子,放回木匣。
掌柜悄然松了口气,正要将匣子递出去,忽然,一只纤细的手抢先按在盖子上,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愣了愣,木匣便被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轻松揽走。
短暂的寂静中,颜珞笙似笑非笑道:“既然尚未成交,便是见者有份,现在它归我了。”
说着,将匣子放在膝上,似乎在提防被人夺去。
“你……”庆王没想到她竟敢来这么一出,哆哆嗦嗦地指着她,憋了半天,怒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蛮横无耻?”
颜珞笙客气道:“不敢当,与谢公子您相差甚远。”
庆王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顿时火冒三丈,冷声道:“放肆!你可知我是何许人?”
颜珞笙莞尔一笑:“谢公子出身高贵,我等望尘莫及,可就算是天潢贵胄驾临,也断无道理限制商贩的买卖自由。抱歉,这东西我们不卖了。”
这话一出,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掌柜顿时呆住。
酒精驱使下,庆王的思维有些混沌,他好不容易转过弯来,弄明白颜珞笙的话中之意,一时间恼羞成怒:“你凭什么……”
“凭这店铺归我纪家所有。”纪荣悠悠接道,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放在桌上,扫了掌柜一眼,“我说不卖了,你可有意见?”
掌柜抽了口气:“少爷……”
心中悬着的石头却缓缓落地。
有少爷和表小姐亲自作证,便不惧谢公子颠倒黑白、带人来找麻烦。
他终于多了几分底气,毕恭毕敬道:“少爷做主,小的不敢有异议。”
庆王没想到掌柜瞬间变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都是有求必应,身边的人千依百顺,何曾让他受过此等窝囊气?他记下这胆大包天的三人,打算回头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在伙计的带领下匆匆而入,看到庆王,忙上前行礼道:“公子,您可让属下好找。”
颜珞笙循声望去。
又一个熟人。
前世庆王能走到距离储位一步之遥的境地,并非因为他自己本事出众,而是谢家和钟家联手,在幕后出力谋划。
这个名叫谢柯的,便是他的心腹之一,替他在宫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不等庆王发话,谢柯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暴跳如雷的庆王登时安静下来,沉默半晌,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柯对掌柜微微一扬头,算作辞别,随即不慌不忙地跟在了庆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