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恒暗自给弟弟记了一笔,微笑却不减:“她在别庄乐不思蜀,无暇给我回信,可不正是过得挺好。”
沈岫被他这套逻辑逗乐,心情舒畅之余,再度看向庭院。
“我像小惟这么大的时候,也玩过空竹。”她忆起往事,轻叹道,“是叔父从中原为我捎回的礼物。别看他像个老古板,每次我一撒娇,他总会妥协。仔细想来,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她所说的“叔父”,便是这次率青奚使团入京的沈元希。
姜义恒思及此人,不觉沉吟。
使团已在京城盘亘近一月,他与沈元希拟定的计划也即将付诸行动。
前世,他曾千方百计调查母亲被打入冷宫的原因,但母亲故去后,父亲拒绝提起她半个字。而青奚战败覆国,王室成员或死或逃,他历时多年,逐个追查到他们的行踪,却无一人能说出当年内情。
后来,他偶然得到一条线索,承业十年十一月初,母亲去世前几日,左仆射钟颐现身南市望云楼,并在此处得到一只造型奇特、雕刻着缥缈云雾的银镯。
但之后,镯子下落不明,望云楼也在那年的十二月人去楼空。
承业十年十二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青奚出兵犯边,挑起战事,以及右仆射/颜晟获谋逆罪,颜家满门抄斩。
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却因巧合般的时段,产生了幽微的关联。
关于望云楼的一切已无迹可寻,他费了番功夫,找到扬州纪氏参与其中的蛛丝马迹,却意外发现,纪宏轩长子纪淮竟对此一无所知。
纪宏轩早已过世,当年负责京城事务的纪平也已故去,至此,线索彻底断绝。
其实他明白,种种迹象直指颜家、或者说是颜晟,只差确切的证据。但颜晟办事谨慎是其一,颜家获罪后,父亲又将遗留无多的痕迹抹杀殆尽。
显然,父亲并不想让任何人查明真相。
母亲在青奚经历了什么,为何会被父亲囚禁在冷宫,至死不肯相见,颜晟、纪家和望云楼之间的关系,颜家灭门的真正原因,全部成为未解之谜。
这一世,他暗中联络沈元希之余,也开始着手调查望云楼。
然而在颜家的事情上,有人动作比他更快,甚至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关键。
颜珞笙。
她先是阴差阳错随小惟来到冷宫,又去纪家别庄借住,还绑了望云楼掌柜。
此外,她那个前世在京兆府任职近一年的表兄,居然短短数日就被开除。
匪夷所思的猜测再度浮上脑海,他微微一叹。
如今还未敢确信,他倒宁愿是这辈子的命运发生改变,她意外探得颜晟图谋不轨的证据,而不是也像他一般,带着前生的记忆重新来过。
那一世太过沉重,她付出了难以衡量的代价,只为给颜家讨回公道,可到头来,却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他无法想象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身畔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姜义恒回过神来,低声道:“阿娘,回屋歇着吧。前些天我见了沈公,他老人家虽上了年纪,身子骨却还硬朗,将来您和他重逢,还有大把的时间叙旧。”
沈岫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勉强抽出一口气,轻轻道:“是阿娘等不到了。”
话音未落,嘴角已沁出血迹,溅在帕子上,犹如红梅般绽开。
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