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婚礼如期而至。
由于是异乡客,父母长辈远在千里之外,便省去了迎亲和送嫁前的部分环节。时间充裕,颜珞笙不紧不慢地梳洗打扮,在一群未婚姑娘的簇拥下来到厅堂。
居中坐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颜珞笙在她们面前跪坐,听罢教导,两个刚出嫁不久的年轻女子上前,为她盘起长发、穿好嫁衣,逐个戴齐配饰。
黄昏时分,迎亲的队伍抵达,姑娘们拦在外面,一通热闹,才予以放行。
颜珞笙以客人的身份给连槿父母敬酒,谢过他们这些天的收留与款待,连槿扶她下楼,行李早已打包妥当,颜玖竹和纪荣作为新娘亲属,将会护送她至新居。
按照青奚的习俗,新娘无需遮脸,颜珞笙一出门,立刻引发此起彼伏的惊叹。
人尽皆知纪姑娘美貌无双,平日不施粉黛,就已是浑然天成的绝色,如今妆容精致、华服在身,竟有种灼目的明艳,霎时间,仿佛周遭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姜义恒看着她走来。
发间银饰如千堆雪,摇落细碎光华,红衣似火,袖口和裙摆上繁花盛开、蝴蝶振翅栩栩如生。但与她本身相比,这些精致华美的衣饰也只能沦为锦上添花的陪衬。
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她身着嫁衣的模样,然而经年隔世的梦境一朝成真,才知想象竟不及现实的万之一二。
心中似是有什么轻轻一动,难以言说的情绪蔓延开来,盈满整个胸腔。
他向她伸出了手。
颜珞笙也在打量眼前一袭玄衣的少年。
以往他穿深色,总有种肃然与庄重,但这身衣袍纹饰鲜艳,搭配银质额冠,反而平添了些许风流倜傥的意味。
他的目光温暖明亮,宛如暗夜中的星辉,为她指引前路。
她终于行至他的所在,染着蔻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暮色四合,寨民们奏起欢快的乐声,一行人前呼后拥,去往空地的方向。
即将见到木雅,颜珞笙却分外平静,姜义恒的体温从彼此十指相扣的手中传来,让她无端觉得,只要他在旁,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远远地,她看到空地上人头攒动,祭坛灯火通明,将四周映得亮如白昼。
道路直通祭坛,两人携手而上,在祭台前缓缓跪下。
当中放着从灵秀峰折来的花枝,不知木雅用了何种方式保存,仍然鲜活如初。
喧嚣渐止,鼓乐归于沉寂,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颜珞笙低着头,余光看到有人迎面走来,缀着华丽纹样的衣摆在眼前停住。
祭典开始。
木雅悠悠吟诵祷词,用花枝蘸了清水向两人洒落。
旋即,她俯身递上盛满酒水的银樽。
姜义恒接过,同时不着痕迹地露出了藏在手里的物品。
一寸见方,上等银料,雕刻着精美的图腾,是他从六叔那里得到,在王宫里待过的人都能认出,此乃国君近身亲卫的标识。当年母亲嫁去定南王府,六叔留在青奚,因武艺高强被沈岷收归己用,后来也正是得益于这层身份,六叔暗中做了些手脚,使母亲成功逃离纵云山下的围堵。
他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对木雅说了一句话。
颜珞笙在旁听得清楚,是青奚文:众人性命,皆系于您一念之间。
木雅心神一凛,下意识扣紧了袖中的毒/药。
但最终,她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转而去拿另一杯酒。
她若愿意,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沈公子和纪姑娘死于新婚之夜。可她回想近些天,两人借着写书之名,里里外外摸透了寨子,万一他们还留有后手,寨中的人该怎么办?
而且,他们不大可能是国君派来,或者说,虽持有国君的信物,却效命于旁人。
她太熟悉国君的脾性,他要对付她,定不会如此拐弯抹角。
这两人费尽心机,倒像是只为见她一面,倘若她拒绝,就设法整个村寨让陪葬。
她凝视面前姿容出众的少年少女,微微颔首。
他们的来历尚且成谜,指不定真会如此。她不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