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笙被困在时间的罅隙中,周围雾霭茫茫,看不清来路与归途。
她徒劳地向前摸索,忽然,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她条件反射想要缩回,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白雾分海般自两边飞速消散 ,一方漆黑的棺木映入她的眼帘。
贴着棺壁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那是她极力想要遗忘,却早已透过骨血,穿凿在她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噩梦般如影随形,永远无法摆脱。
……
她挨了姜崇盛怒之下的一掌,每次呼吸都会牵扯出剧烈的痛楚,却强行扶着棺木直起身,看向躺在里面安睡的……她的心上人。
原来他睡着后是这样,惯有的冷淡消失殆尽,反而多了几分温柔与天真。
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他的面颊,像是在触碰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描摹他如画的容颜。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想,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好。可转念又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情意,还连累他至此,怎配躺在他身边。
最终,她俯身,只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她深藏在心底,奢想过无数个日夜的人,她终于得以毫无顾忌地拥他入怀。
铺天盖地的寒气犹如万千钢针,从她伤痕累累的身躯穿刺而过,体温急剧流逝,她的眼泪猝不及防洒落在他胸前,凝结成冰。
没有一丝温度的身子,切实地提醒她,那个在崇文馆与她谈笑风生的少年再也不会醒来,用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噙着一抹浅笑称她“顾小姐”。
她贪恋地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直到温热的液体涌入嗓子,才勉力抽身,偏头咳出越来越多的鲜血,将地毯浸成暗色。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即使没有王有德端来的那杯毒酒,她身心重创,也再无可能活下去。
她只想看他最后一眼。
白雾再度聚拢,不由分说地阻隔了她的视线,地面陡然陷落,她被无形的力量拖着,在虚空中不断下坠,仿佛永生永世都没有终点。
直到她落入一片温暖。
似曾相识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将她环绕,却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透骨冰冷,失去知觉的指尖感到久违的灼热,下意识收紧。
她抓住了什么,那温度长久地停留在她的掌中,蔓延至四肢百骸。
白雾消散,光阴归位,她重新回到人世间。
入目是帐篷顶,她躺在柔软的铺盖上,闻到一阵药香。
感官依次恢复,她微微侧头,正对上姜义恒的视线。他坐在她身旁,触手可及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眼睫。
“阿音醒了。”
姜义恒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颜玖竹和纪荣循声望来,后者的目光从颜珞笙的右手掠过,旋即欲盖弥彰地移开。
颜珞笙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攥着姜义恒的手。
她不着痕迹地放开他,顺势按住额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他的体温却固执地附着在手心里,连带传递到了额头上。
她还有些犯晕,但莫名地,这种温度让她心神安定,梦魇随之烟消云散。
白夫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红景天可以缓解高山病,姑娘喝了它,会感觉好一些。”
姑娘?颜珞笙面露疑惑,颜玖竹扶她坐起来,解释道:“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我们没办法,只能劳烦白夫人替你换了衣服。”
而且妆容也被泪水浸得七零八落,索性全擦掉了。
颜玖竹默然,记忆中,他从未见过妹妹哭成那样,寂静无声却毁天灭地的绝望,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那一刻,他心急如焚,因为白夫人说高山病可轻可重,若只是头昏脑涨、胸闷气短,多加休息便能减缓,但如果迟迟无法转醒,情况就不妙了。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宣王将妹妹揽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用冷静却有些低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阿音,别怕,我在。”
泪流满面的妹妹渐渐平息下来,却始终抓着宣王的手,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颜玖竹懊悔万分,怨自己当时没有拦着她跑出去。
他从白夫人手中接过药碗,舀了一小勺递到妹妹嘴边。
事出有因,颜珞笙也不好多说什么,身上的衣物干燥清爽,可能为了让她呼吸通畅,裹胸也被拆除。她低声谢过白夫人,就着兄长的手喝完了药。
她惦记着木雅的消息,不觉看向坐在一边的沈元希。
沈元希点点头:“那位巫医确实是我的故人。但因多年前的误会,她八成不愿见我,为今之计,只有你们这些小辈随白夫人进入村寨,替我给她带话了。”
颜珞笙身上没什么力气,但已经能够正常思考,瞬间听懂了他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