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荣无言以对,半晌,叹息道:“既然如此,便只有陛下亲自赐婚,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颜玖竹不置可否,兀自陷入沉默。
离京之前,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三月十一,皇帝传召妹妹入宫,当庭为她和宣王赐婚,却被她断然回绝。
父母只当陛下此举意在试探,庆幸之余,又担心妹妹公然拂了宣王的面子、引得对方不快,让他回头代为说些好话。
他表面应下,实际却装作一无所知,从未对宣王提过此事。
而当对方问起妹妹的去向,他如实相告,妹妹已随纪家商队前往青奚。
其实那天从永丰坊回来,他便知道,妹妹没有在他和表兄面前说实话。父亲暗地里做了什么,绝不仅仅是挪用纪家钱款、建造望云楼那么简单。
妹妹执意要去青奚,还说服母亲帮忙掩护,更不可能是以“想出门游历、增长见识”这种理由。
他一度以为,父亲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世家式微在所难免,纵有钟家和谢家那般沉醉旧梦、不愿醒来,但颜家不该走这条路,父亲不会做出自掘坟墓之事。
父亲存了什么念头,母亲和妹妹避而不谈,他也无法追问,只能按捺心中不安,试图为妹妹寻一条后路。
他怀着几分私心,将主意打到了宣王那里,为他透露妹妹的行踪,在灵玉雪山上,故意找各种借口,拒绝和妹妹假扮未婚夫妻,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他,均是出于此意。
如果妹妹成为宣王的妻子,以他的本事,定能护她周全。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此番临行前,他直言道:“阿音内心对殿下有意,怕陛下容不得颜家势大,才屡次婉言相拒,如若殿下能过陛下那关,我定会说服家父,允许阿音嫁与殿下。我只求殿下保阿音一世无忧,恩德无以为报,我愿一生为殿下所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自知有些痴心妄想,这项交易并不公平。
一旦颜家失势,宣王与他们交往过密,反而会被连累。
宣王却没有拒绝,含笑道:“不瞒你说,我已与父亲达成协定,只要我为他拿下青奚,婚事便可任凭自己做主。君无戏言,到时仅需令妹和令尊点头,我父亲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颜玖竹怔了怔,对方的语气已然变得郑重:“若能娶阿音为妻,此生定不相负。”
他未曾有过心上人,不知情爱为何物,但这一刻,他无端觉得,所谓至死不渝便是这样。
甚至愿亲自倾覆一国,换得与她长相厮守。
“玖竹,在想什么?”纪荣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只见他往后一仰,躺在船舱中,慨叹道,“不说这些复杂的了,既然出来游山玩水,就该好好享受。”
颜玖竹笑了笑,收敛心绪,望向无边无际的夜色。
子时之前,众人归还船只,回到城中住处。
进门后,姜义恒寻了间空屋,与颜玖竹和纪荣商谈白天在纵云山上的未尽之事。
颜珞笙料想他是打算请兄长和表兄相助,一同进入陵寝,毕竟他那边线索不足,寻找密道尚有难度,群策群力远胜于他单枪匹马的效率。
她独自回到院落,意外地在院子里看到了沈元希的身影。
以往这个时辰他早已歇息,可现下,他孤身一人坐在石桌前,一动不动,若非还在眨眼,几乎化成了一座雕像。
院中寂静无声,亲卫们消失无踪,许是被他遣走,他面色凝重,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她进来。
颜珞笙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沈公,发生了何事?”
沈元希却没有回答,许久,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是我,是我害了他们。”